王亞法–杜月笙軼事兩則

杜月笙

（一）

老夫今天寫杜月笙的兩則軼事，望讀者看罷，切勿聯想引申，因為杜月笙是黑道人物，紅黑經緯，不可類比。

卻說杜月笙在四•一二清黨行動中幫了國民黨的忙，立了大功，被蔣介石招延至南京接見，封了個「總司令部少將參議」的職務，一時春風得意，去王開照相館照了張穿少將制服的照片，誰知照片上了報紙，引起社會一陣嘩然⋯⋯

其時上海灘有個叫王無能的演員，其人長相滑稽，會講各種方言，擅長獨腳戲。所謂獨腳戲，就是今天周立波清口相聲的前身，它以陰噱、冷雋、調侃、挖苦出名，論輩份他應該是上海滑稽戲的祖師爺，筆者查閱資料時發現，他臉相誇張，戴一副雙圈黑邊眼鏡，和葉淺予漫畫《王先生和小陳》里的王先生十分相似，或許是葉淺予從他的容貌上得到靈感。

王無能在報上看到杜月笙的照片，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題材，於是模仿杜月笙的浦東話，編了一出浦東說唱，連唱帶跳，挖苦取笑，一時在上海灘走紅，十分轟動。

這事傳到杜月笙耳朵里，他對親信顧嘉棠道：「聽說王無能學我學得很像，請他來公館唱次堂會。」

聽說杜月笙請他唱堂會，王無能嚇得臉色煞白，兩腿打顫，向顧嘉棠打躬作揖，連聲討饒。

顧嘉棠說：「我保證，杜先生氣量大，不會難為你，唱得好自有重賞。」

王無能跟顧嘉棠來到華格皋路的杜公館，看見客廳里擠滿看客，有些膽怯，不敢進去。顧嘉棠拉著他的手說：「不用怕，你越學得像，杜先生越開心。」

王無能在顧嘉棠的指引下，來到杜月笙面前，戰戰兢兢地喊了聲：「杜先生。」

杜月笙起身，很客氣地對他說：「聽說你學我學得很像，今天請你來表演一下，讓大家開心開心。」

這時王無能才敢放心說唱，模仿杜月笙的浦東國語，連跳加唱，惹得滿屋子的人都笑彎了腰，演到誇張處，杜月笙不但不慍怒，反而拍手叫好。

王無能見杜月笙高興，也越演越來勁，一連說唱了一個多小時。說唱完了，杜月笙陪他進鴉片間過足煙癮，臨走還賞他一個大大的紅包。王無能煙癮極重，每日要吸四兩煙土方能過癮，他自我調侃：「我我身後子孫必發財，因我骨子裡全是老膏，至少可以熬出十來斤嗎啡。」

一九三三年王無能逝世，因他耽於鴉片，晚年窮困潦倒，無錢收殮，杜月笙知道後，派人送去賻儀，買棺安葬，一時為伶界所頌。

（二）

杜月笙畢竟是黑道人物，儘管他風光無限，但為文人所不屑，常遭譏刺挖苦，特別是左派文人鄒韜奮辦的《生活周刊》，幾乎每一期都刊登謾罵杜月笙「封建餘孽，白相人頭腦」的文章。要知道在舊社會可以隨便罵國民黨，那時候還沒有「反黨」的罪名，但你不可以罵你的老闆，所以《生活周刊》罵國民黨並沒有招來非議，罵杜月笙則有麻煩了。不少杜氏門徒對《生活周刊》，都心懷敵意，覺得侮辱了他們的師門，文的門徒給杜月笙出主意，建議打官司，法庭相見；而武的門徒，則揚言要去搗毀雜誌社。杜月笙聽罷，反而勸說道：「別把他當真的，他們有興緻，就讓他們去罵好了。」

不久，《生活周刊》觸犯了租借法律，法租界巡捕房要查封雜誌，抓捕鄒韜奮。

那天杜月笙和幾個巡捕頭子賭牌九，正在興頭上，一位探目推開牌九說：「今天就玩到這裡，不玩了。」

杜月笙問：「怎麼不玩啦？」

探目說：「上頭派下任務，等一會要去查封《生活周刊》，抓捕鄒韜奮。」

另一位巡捕頭子討好說：「伊拉經常罵儂，今朝要幫儂出氣了。」

不料杜月笙搖搖頭說：「算了吧，何必抓這班書篤頭到鐵窗里去吃苦。」

探目問：「咯哪能辦，上司交待咯任務？」

杜月笙說：「派幾個人在大門口喊幾聲，嚇嚇伊拉，讓伊拉往後門逃脫算了。」

這些巡捕探目，私下都是拿杜月笙好處的，自然聽他的話。

玩完牌局，那批巡捕按照杜月笙的意思，在大門口大聲喳呼要抓人，嚇得鄒韜奮等一批從後門逃脫，然後裝模作樣，在大門上貼上封條。

不久，鄒韜奮通過關係，打通租界當局，遂使《生活周刊》復刊。據傳魯迅聽朋友說起此事後，曾告訴鄒韜奮，是杜月笙暗中幫了忙，就此《生活周刊》與杜月笙消弭芥蒂，再也不登謾罵文章。

說到這裡，老夫要添句閑話，魯迅罵天罵地，就是沒有罵日本人和杜月笙，也沒有罵俄國人和蔣介石，這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