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如何學好中國傳統文化(二)

更新於 :2024-09-17 06:07

文/清簫

 

在講正題前,我先聊一聊最近非常火熱的AI(人工智慧)。現在有人認為什麼問題都可以問AI,想寫什麼東西也找AI幫忙,似乎可以節省許多時間。需要強調,我們學習,絕不是只學知識點,有些問題是AI無論怎樣發達都無法解決的,包括學傳統文化在內。文史並非靠死記硬背與查資料學成的,做學問最重要的是心術和精神,其次是方法。目前是21世紀,社會風氣越來越浮躁,名利心也越來越重,人們很難靜下心來閱讀幾本好書。然而,提升學養是一輩子的事,我們從中所得絕不僅是名利。上期我講到傳統文化中的修鍊內涵,在讀書過程中,不知不覺間就會改變,如讀歷史人物,孩子們學好的行為,識別不好的行為,成年後再讀,一樣會有所觸動。這世界無論如何熱鬧,每個人都有獨處的時刻,學會與書籍對話也是每個人的必修課。希望各位不怕孤單寂寞,如果真心熱愛,不妨堅持下去。學問最重要的不是成就,而是敬意、嚴謹、毅力、踏實,都在心性層面。

明代開國文臣之首宋濂有一篇《送東陽馬生序》,其中講到自己借書求學之不易。他出身貧寒,早年家裡缺書,便找藏書的人家借,勤奮抄錄,還要在約定的日期還書。有時天氣非常寒冷,硯池裡的水都結成了堅冰,他的手也被凍僵,仍不願放鬆抄書。那時難以見到名師,他就走百里遠的路向同鄉前輩請教。宋濂自稱愚鈍,也遭到前輩訓斥,但挨罵後態度更加恭敬。他的求師之路非常艱難,要行走在深山巨谷之中,大雪深達數尺,還要住旅館,每天只吃兩頓飯。這樣的條件當然比不上錦衣玉食的家庭,然而宋濂終靠勤學成為一代大師。我們現在的條件比宋濂不知好多少倍,電子書很便捷,遇到不懂的問題上網查,難道一個個都是大師嗎?所以更應該珍惜環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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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Adobe Stock)

現在是網紅時代,許多人急於求名,殊不知再快也需要慢功夫。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耗費半輩子的精力著成《日知錄》,自少讀書,每有所得就記下,不斷做修改,累積三十餘年,態度嚴謹,精益求精,極少有錯。該書中有句話說:「有一日未死之身,則有一日未聞之道。」我們未必追上他的學問,但若有其一半精神,何愁做不出成果?

今天這個時代幾乎可謂不缺少資源,而是缺少甘願寂寞的心。歷史上為人類做出巨大貢獻的人們,多數都曾逆流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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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讀書增多,想必各位不難發現,如果前面的基礎不牢,後面的麻煩會越來越多,最後還要返回去鞏固基礎。所以以下內容從基礎的小學談起。

上期提及,小學在經史子集中的經部內。此處所指的小學並非現代小學,而是傳統的小學。古代小學可分為訓詁、音韻、形體。簡言之,訓詁就是解釋字義,譬如《爾雅》就是訓詁最典型的書之一。或許有人會說,華人幾乎都能識中文,還需要學訓詁、音韻和字形嗎?若你真對古代文史感興趣,最好研究一下小學。

各位千萬別小看小學。大家都知道宋代首屈一指的大儒朱熹,今人若能達到他的水平,已可謂相當不易。他以畢生精力研究儒家經典,為之作注,卻因小學功夫尚不夠深,其注釋引發很大爭議。如何解釋「格物致知」長期以來都是學術界的焦點。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說:「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他將「格物」解釋為「窮至事物之理」,是否正確呢?根據《爾雅》,「格」可以訓為「至」,這沒問題。章太炎認為,不能因為「至」可以釋為「極」,「極」可以釋為「窮」,而輾轉將「格」釋為「窮」。朱熹說「物」就是「事」,是否也正確呢?錢穆認為「物」意為「標準」。《禮記》中有一段話:「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意思是仁人、孝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背棄道德標準。各位不妨也研究一下訓詁,看哪種解釋最合適。我們做學問,不必急於追求標準答案,學經文史更應該注重慢功夫。

在此推薦一些書,若想更加了解漢字的字義、字形,建議閱讀《說文解字》、《爾雅》、《文字蒙求》。《爾雅》是辭書之祖,若想研究古書,最好讀一讀《爾雅》。它不單是一部字典,也包含有趣的內容,可以了解到各種山水草木、鳥獸蟲魚。《說文解字》由漢代許慎撰寫,是中國文字學史上第一部有系統之作。清代段玉裁著有《說文解字注》,可以作為輔助。《文字蒙求》也是一本不錯的教材,作者是清代學者王筠,該書曾在民國初期作為高等小學教材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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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一些例子,帶大家感受古人對漢字的解釋。

譬如「武」字,大家都認識,《說文解字》引用楚莊王的話:「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為武。」「武」即「止戈」,停止戰爭,武的最終境界和目的是和平。

我們再看漢字中的數字,離不開道家文化。《文字蒙求》說:「一象太極,二象兩儀,三象三才,故數成於三。而一、二、三同體,至四則變。」「五」的古文字形像一個X,《文字蒙求》稱:「《河圖》五數居中,《洪範》五為皇極,故其字象交午之狀,四通八達之意也。」

再看「音」字,我們現在遣詞造句常說「聲音」,把「聲」和「音」視為一樣,其實兩者是有些區別的。《說文解字》曰:「聲也。生於心,有節於外,謂之音。宮商角征羽,聲;絲竹金石匏土革木,音也。」《禮記》曰:「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音都源自人心。情感表現在外,產生聲。聲變得有節奏韻律,便成為音。

提到「鬼」字,大家腦海中想必都會浮現恐怖的畫面,然而,「鬼」可以指人的祖先。《周禮》中的「人鬼」其實是祖先,而不應將其解釋為「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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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有一個重要特點:形、義、音三位一體。每個漢字都是一個小世界,經過精心組合後,可以構成如畫之美、音樂之美、聯想之美。若要更好地領會中國古詩詞之美,可以讀一讀韻書,了解古代的發音。

古代漢語可分為四種聲調:平、上、去、入。上古時代還沒有這種分類,到南北朝時,沈約和周顒發現可以如此歸納聲調。《南史》記載:「(沈約)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周顒)始著四聲切韻行於時。」

那麼我們怎樣辨別古代四聲呢?簡言之,平聲是平直的,上聲是先降後升的,去聲是全降的,入聲是急促的。譬如「東」是平聲,「董」是上聲,「送」是去聲,「屋」是入聲。現代普通話已經取消了入聲,曾經的入聲字被歸納進陰平、陽平、上聲、去聲中。至於哪些字以前是入聲字,需要去查古代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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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古詩詞如果用現在的普通話讀,會覺得不合格律,其實是因為音變了,而作品本身沒有問題。

以納蘭性德〈蝶戀花〉為例: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蝶戀花〉是仄聲韻詞牌,要押韻的位置必須填仄聲字。「月」、「玦」、「潔」、「熱」、「絕」、「說」、「歇」、「蝶」如果用現代普通話念,不全是仄聲,但它們曾經都屬於入聲字。在《詞林正韻》中,這些字都屬於第十八部。

中國古詩詞講究平仄與押韻,平仄形成抑揚頓挫之感,產生節奏之美,押韻又形成迴環之美。學習老四聲和古韻,能有助於更好地掌握古詩詞。古代的韻書包括宋朝的《廣韻》、《平水韻》等,曾作為作詩的標準。《廣韻》之前有唐朝的《唐韻》,可惜原書已佚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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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李漁編寫了一本《笠翁對韻》,篇目照《平水韻》排列,有助讀者掌握押韻和對仗,可謂輕鬆的啟蒙讀物。在此摘取一小部分內容供諸君欣賞:

天對地,雨對風。

大陸對長空。

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

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

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斗西東。

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其中,「風」、「空」、「穹」、「蒙」、「中」、「紅」、「東」、「翁」都屬於《平水韻》內的「一東」韻。

還有一本清代車萬育撰寫的《聲律啟蒙》,與《笠翁對韻》編排相似而內容不同,也可閱讀。若能背誦,舉一反三,對作詩會有幫助。

今天先聊這些。文末一點建議,盡量讀正體字的書。簡體字導致一些本應該區分的字在字形上沒有分別,如「頭髮」的「發」和「發明」的「發」,「北斗」的「斗」和「爭鬥」的「斗」。望諸君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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