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淮南淮北橘枳異味
這十幾年來,我已經記不清去過多少次台灣了,反正每次囘大陸,總得順道去那裡待上十天半月,原因是持澳洲護照去台灣能有九十天免簽的禮遇,十分方便。而返囘我的出生地中國,則要簽證,申請簽證時,還要填表格。疫情後我去領館申請簽證,得知除填表格外,還需提供國內親人的身份證件,手續複雜。於是我只得委託一家旅行社,請他們代辦。
表格的內容十分複雜,要填上已經過世雙親的名字,還有已經離異多年的前妻資料……更奇怪的是還有一項「你反對共產黨嗎?」的問答題。這一條我當然是不敢填「反對」的,旅行社填表人問我,我答:「這個我不敢!」後來不知他是怎樣幫我填的。據聞後來這一條刪除了,但我還是要問,這是哪條外交戰狼出的荒唐點子,能否請他向僑界解釋一下。
去台灣除了免除簽證外,我還有喜歡那裡的人文環境,台灣人熱情,問個訊,路人都會耐心指引,擺小攤的阿媽,誠懇周到,會讓你放下在大陸購物時被欺詐的戒心。一次我去迪化街買東西,因為新台幣的一百元和五百元的顏色相似,錯把五百元當一百元付了,店主立即雙手奉還說:「先生您給多了,這是五百元……」
另一次,店主應該找囘我十元零錢,我摜出在大陸時的派頭,把手一揮說:「不用找了!」
店主手持一枚硬幣,認真說:「先生,這是生意,應該找回您的,我們不能要!」我取囘硬幣,臉上發燙,頓悟到這裡是中華民國,是中國人自己的世界,和蘇俄的殖民地不同。
大陸的街頭,滿目是綴著鐮刀鎚子的紅旗,和「和諧社會」的標語,然而滿街的各種警察,沒有一點和諧的氣氛,最諷刺的是,坐「和諧號」火車,要接受層安檢,若乘地鐵,那就更不用說了——安檢本身就證明這個社會不和諧,不安全,和諧安全的社會是不需要安檢的,我走過的日本沒有,台灣沒有,美國沒有,新加坡沒有,我生活的澳洲更沒有……
在大陸最不能容忍的是警察欺負百姓,城管打砸小販。前些年回上海,那時的街上到處有倒賣VCD的小販,我在路邊黃魚車上挑了幾枚,突然攤主奪下我手裡的東西推車就逃,我一陣驚詫,只見路對面幾個穿城管制服的傢伙趕來,拖住黃魚車,大聲呵斥……
又有一次,我經過小區一個賣烤羊肉串的小攤,也是一群城管衝來,一腳踢翻烤爐,將器具搬上汽車,不理攤主哀求,揚長而去。這突發的一幕,我腦際里閃過柳宗元《捕蛇者說》中:「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前幾天看微信,說最近中學語文課本里把這篇古文刪了,我不由發笑,這和一年前摘掉「烏魯木齊北路」路牌,似乎同一蠢舉。
我在台北菜市場也看過警察治理攤販的場面。
一溜菜攤幾乎擺到了路中央,兩位警察(台灣沒有城管)駕駛輕便摩托車過來,先是一前一後的錄像。攤主們見狀不妙,主動將攤位移後。警察錄完像,就主動前往幫忙,然後警告攤主幾句,雙方微笑告別,過程十分和諧。
我把文章的開篇引子題為:「淮南淮北橘枳異味」,出於「晏子春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個中涵義,看官自明。
二,書香飄逸的舊書店
去台灣最瀟洒的是逛書店,那裡的「誠品書局」可以買到在大陸買不到的禁書。
離台北車站不遠的重慶南路,狀似上海的福州路, 「三聯」、「中正」、「商務」、「世界書局」…… 書店櫛比鱗次。由於互聯網對紙質傳媒的衝擊,近年來這裡的生意日漸蕭條。反之,大陸印刷精良的圖書,以價廉物美作誘餌乘機湧入。我和一位台灣文友逛街,他指責書商為了貪圖便宜,大量進口大陸的簡體字圖書,衝擊中華民國的正體漢字,說這是文化滲透……我說,用廉價簡體字書籍衝擊台灣,正是大陸攻台政策的妙處,讀書人君子固窮,貪便宜買來閱讀,不消幾年,台灣文人都懂得簡體字,豈不妙哉。文友聽後不語。
我每次去台北,少不了要去牯嶺街淘舊書,但這幾年那裡的舊書店逐漸凋零,只有少數幾家還在苟活。
牯嶺街62號,有家叫「書香城」的老書,你站在路對面,就能看到店堂舊書汗牛充棟,堆積如山,老闆半睡半醒,恍如在守株待兔。我曾在亂紙堆里翻到伏文彥先生早年畫的兩隻鏡框:一幅蘭花;一幅竹子,不知伏老當年是送給誰的,今天竟流落在這裡。店主人不知伏文彥是誰,結果我以兩隻鏡框的價錢買下,回上海後我將一幅竹子送給曹公度兄,另一幅蘭花,送給常熟畫家王迅,他回贈我一卷山水,算作互贈吧。
「書香城」隔壁,有家叫「舊書城」的店鋪,單開間門面,規模小些,店主四十來歲。他和我聊起牯嶺街的興衰,他說自網路興起後,生意每況愈下,這店本是他丈人開的,現已退休,捨不得關掉,交給他經營,語氣中頗不情願。
街中央原本有家賣線裝書的老店,店面亦大,店主蔡先生,年逾八十,有六十多年的販書經歷,他說有一屋子的線裝書可以廉價給我。我告訴他,大陸對進口圖書管制森嚴,無法接受他的美意。蔡先生學歷不高,但在舊書堆里滾了一輩子,知識豐富,他和我一見如故,兩人擺了大半天的龍門陣。臨別時他要我下次來台,一定要來喝他的炭焙烏龍茶。疫情後我去牯嶺街,見蔡先生的書店已經關門,問鄰居,說蔡先生前年已經往生了……
牯嶺街的舊書店雖凋零,但「台灣師範大學」對面的巷子里,還有幾家舊書店可供流連,特別是那家叫「舊香居」的,我在那裡淘了不少好書。書店由姐弟兩人經營,生意不錯。《中央日報》社長黃天才晚年住院時,我去探望,他應允將收藏的一套《蔣總統秘錄》贈我。這是蔣介石住院時,由日本記者採訪,在日本《產經新聞》連載,然後由《中央日報》譯印的叢書,整套十六本,書中記錄不少國共恩怨的秘聞。年逾後,我登臨黃老府邸,見其書房空寂凌亂,說多年藏書,已載四車售予「舊香居」書店。我提及他應諾送書一事,他拍腦致歉,我當即趕往書店,那位店東弟弟說:「黃老藏書暫寄藏在地庫,因考慮到老人健在,尚不出售,給我留著,等黃老往生後再作計議。」
前年黃老已往生,不知「舊香居」那套書還幫我留著否?
在羅斯福路三段,有家叫「古今書廊」的舊書店,也有不少藏書,價錢也比其他書店合理,我不少補缺的《傳記文學》是從那裡買到的。
在羅斯福路的另段,有一家叫「雅舍二手書店」的,它還有一家分店,開在馬路的對面,在樓上。記得樓上的那家藏書不少……上述啰嗦,只是和讀者閑聊,倘若你們有機會去台灣,不妨去逛逛,一定會有意外收穫。
說到淘華文舊書,世界上只有兩個地方最愜意,除上面介紹的台北外,另一處就是東京的神保町書街。
神保町街上的新舊書店,更是琳琅滿目,從那裡能找到許多中文畫冊和雜誌,以及羅振玉和鄭孝胥等親日文人的遺作,二玄社印製的字帖,珂羅版印刷品,以及大量日軍侵華時的照片,光我看到的照片就有:日本兵殘殺中國平民、日軍佔領孔廟後,派兵保護孔陵,禮待孔德成,請他題字、上海外白渡橋日軍站崗,以及許多有傷風化,不堪入目的照片……日本人敢於正視自己的歷史,善惡不隱。而中國卻不同,據我所知,易幟後新政權封殺所有己丑年以前的書刊雜誌,影像錄音,如因工作需要,上檔案館和圖書館查閱資料,必須憑組織的介紹信。八十年代初和葉永烈聊天,他老是抱怨查資料的不便,某天他興沖沖地告訴我,最近敵偽時代的檔案開放了……可見當年在中國做學問有多艱難。
我以前我常思考,在無產階級專政下,政治禁錮似可理解,而歷史禁錮,又是為何呢?思之思之,我終於明白——但為了拙文能在牆內流傳,我只能借用《朱伯廬治家格言》中的十六個字來解釋:「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
三,可歌可泣的圓山忠烈祠
台灣共有二十座忠烈祠,奉祀中華民國曆次為國捐軀的文武英烈,這些忠烈祠大都由日據時代的神社改建,其中以台北圓山的「國民革命忠烈祠」為最具規模。
去台北不能不去瞻仰圓山忠烈祠,那是中華民族英魂的歸宿聖地,中國的麥加哭牆。
圓山忠烈祠地處大直區,離圓山飯店不遠,其建築形式,仿照北京故宮的太和殿,黃色的琉璃瓦屋頂,大紅的圓柱建築,氣勢恢弘,莊嚴肅穆。
牌坊中央的門楣上,氣勢遒勁的「忠烈祠」題匾,和左右兩側的「成仁」、「取義」手跡,背面正中的「萬古流芳」,左側的「千秋」,右側的「忠義」,均是蔣公親筆。
牌坊的正門,由憲兵持槍站崗,崗哨由三軍輪流,每小時換崗一次,換崗時軍人操練的方式姿式,和國父紀念館,中正紀念堂,慈湖陵寢相同,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穿過牌坊,便是開闊的廣場,廣場的中央有五道明顯的凹槽,是憲兵士兵們年復一年,風雨無阻,來回換崗時踩出的印痕,突現他們對先烈的忠義敬仰之心,可敬可佩。
穿越過享殿,便能仰視到與太殿相仿的正殿了。
正殿的屋宇的正中,高懸一塊匾額,是蔣公按照中國傳統行文規則,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題詞,共三行,第一行,「中華民國五十七年」;第二行「國民革命忠烈祠」;第三行,「蔣中正敬題」。
在陪都重慶時,蔣公曾發願,抗戰勝利後定要在南京和重慶,各建一座規模宏大的忠烈祠,以悼念在抗戰中犧牲的袍澤,然而天不遂願,壯志未成。
民國五十七年(公元1968年),蔣公已八十一歲了,他自感來日無多,於是親自選址,親自督工,完成他早年的發願。
敲鍵至此,老夫突然想起,在抗戰最激烈的年頭,蔣公在湖南香爐峰下,為陣亡的將士,也建造過一所「南嶽忠烈祠」,其建築形式,酷似南京中山陵。南嶽「忠烈祠」的匾額也由蔣公題寫,他題寫時,故意將「烈」字邊的「歹」字少寫一點。據說當時蔣公心情十分沉痛,故意少寫一點,意謂願望「烈」字(士)少一點。
「南嶽忠烈祠」於一九四零年動工,一九四三年竣工,是大陸境內唯一紀念抗戰陣亡將士的陵園。
啊哈,一九四零年至一九四三年,正是抗戰最劇烈的關鍵時刻,這邊廂正在浴血抗戰,建造「忠烈祠」,那邊廂正躲在延安搞整風,匪窟內訌,搞「七二一方針」,所謂「七分發展,二分應付,一分抗日。」聯想翩翩,令人掐腕。
思緒還是回到圓山忠烈祠吧:
我站在莊嚴肅穆的正殿前,油然想起蔣公退避來台後,卧薪嘗膽,沿用日本人建造的總督府舊樓,作為總統府大廈(沿用至今)。他沒有揮霍民脂,為政府建造奢華的大廈,更沒有為自己建造華麗的行宮,他惦念為革命事業犧牲的袍澤,晚年在對岸大兵壓境的艱難困境下,不惜巨資,建造了這一所英靈歸宿的殿堂。此刻我默然將他與另一位霸主相比,心中升起無限的敬意!
進入正殿,但見一塵不染,靈牌林立,祭台黃花含悲,寂靜無聲,梁宇寒風飲泣,肅穆之氣,令人起敬。
圓山忠烈祠的管理極為嚴謹周到,每逢春秋兩季,三月二十九日「青年節」,和九月三日「軍人節「,均由應屆總統作為主祭人,進行奉祭。
據YouTube報道:二零二三年六月在一個暴雨滂沱日子裡,忠烈祠迎回在緬北困守五十年九百四十八名國軍將士的英靈,由國防部長邱國正進行主祭,場面催人淚下。
又據台灣電視台報道,近年忠烈祠內增加了好幾位己丑年後在對岸受迫害犧牲的英烈靈牌,並不斷由大陸的親人前來拜祭。
忠烈祠設有「後備指揮部國民革命軍忠烈祠」機構,不管在何地何時,只要是為中華民國革命事業犧牲的將士,均可向該機構投訴,經過審理核准,即能在正殿設立靈牌,享受奉祀,其家屬還能得到政府的撫恤金。
最感人的,是一位來自大陸的老人,他從密密麻麻的靈牌叢中找到了亡父的那座,他掏出供品,跪倒在靈牌前哭喊:「爸爸,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您了,我老了,走不動了……」老人的哭聲驚動了管理人員。他一陣驚恐,以為和大陸一樣,怕受到管理人員的訓斥,連忙解釋道:「我是來看爸爸,給爸爸磕頭的……」管理人員知道後,立即從電腦里調出他先父的檔案,把靈牌請下來讓老人擁抱,並備下花圈、祭祀品,安排士兵開路敬禮……
還有一位九十三歲,叫張淑英的老婦人,千里迢迢,從大陸來尋找七十七年前,在抗日戰爭犧牲的丈夫的靈牌,她撫摸著丈夫的靈牌,哭訴說:「七十七年前我倆永別,七十七年後又來和你永別,我九十三歲了,不可能再來看你了,盼望在來世再見吧。他說那天她在送別丈夫的路上,他捨不得丈夫走,但不敢啟齒,不敢阻擋丈夫的大仁大義……」
忠烈祠承載著許多厚重悲壯的故事,可歌可泣,令人淚目,她是中華民族的苦難的沉積地;忠烈祠里的每塊靈牌,都寄宿著一位民族英魂,他是中國人頂天立地,中華不敗的支柱,任何人不能因為政見不同而臧否。反觀那邊廂——凍僵在長津湖,和倒斃在越南戰場上思念母親的兒子,和無錢探望兒子墳冢的母親……,斑斑血淚,我不敢想了,我唯有流淚……
最後我要告訴大家,遊客跟隨大陸旅遊團的去台灣的,導遊是不會帶你去瞻仰圓山忠烈祠的,原因不用我解釋……
台北圓山忠烈祠和廣州黃花崗一樣,用大陸的官話說,那裡是最好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去台必游。
四,漫說圓山飯店
據台灣民間傳說,蔣公敗退台灣後,整天鬱鬱寡歡,苦嘆困居小島後,沒有像樣招待外國政要的地方,很失國體。孔二小姐知道後,寬慰說:「姨父,我來替姨媽給你建一座國際級的賓館,為你解憂,也為中華民國增光……」因此五十年代初,孔二小姐就利用姨媽宋美齡的名義,著手籌建圓山飯店。
提到孔二小姐,老朽不得打橫一下。
孔二小姐原名孔令俊,一九四九年留美後,改名孔令偉,他是孔祥熙和宋靄齡的二女兒,所以人稱孔二小姐。
孔令偉喜穿男裝,燙男式包頭,長筒馬靴,騎馬打槍,愛抽雪茄,為人高調。宋美齡對這個外甥女十分喜愛,她曾多次對人說:「令偉天性豪放,女生南相,很像我……」以致孔令偉一九九四年去世時,九十六歲的宋美齡特地從美國趕回台北奔喪……
宋美齡之所以喜歡孔令偉,據說算命先生替她排過八字,孔令偉的八字能給她帶來好運。果然,在重慶時,有次宋美齡帶孔令偉出門巡視,平時宋美齡出巡由三輛座車同偕,以作掩護,她習慣坐第二輛,那天孔令偉執拗,偏拖住姨媽要坐第三輛,不料半途出現三架日本飛機,跟蹤轟炸,將第二輛車炸毀,宋美齡有幸逃過一劫。
言歸正傳,回頭還說圓山飯店。
圓山飯店的原址,是日據時代的一處神社,蔣介石來台後,看到日本人留下的破殘神社,便下令改建成前文所述的二十座忠烈祠。
圓山因巍峨高叢,前臨基隆河,背靠陽明山,東望松山,西眺淡水河,是極佳之風水寶地,經堪輿選定,於一九五二年奠基。
在宋美齡的關顧下,飯店的設計和裝修,事無巨細,均由孔二小姐張羅。
圓山飯店於一九七三年十月十日竣工,歷時二十一年。
落成後的圓山飯店,樓高十四層,宮殿式屋頂,紅柱金瓦,巍峨壯觀,遠遠望去,猶如阿房未央再生,燦燦金光,疑是海市蜃樓降世。
大廳裝修,精緻大氣,紅柱,紅地毯,紅牆,紅燈籠,滿目喜氣。進門處玻璃大門邊緣的鐵框,鑲嵌有「中華民國」的字樣和梅花圖案,可謂匠心獨運,美輪美奐。據老輩回憶,大廳里以前懸掛的,都是宋、明大幅山水畫真跡,近年來換成仿品,但不失帝王氣派……
我枯燥的禿筆不足以描繪圓山飯店的富貴艷麗,望看官去自行體驗。
我去台北,只要口袋寬裕,必住圓山飯店,前前後後算來,已有三五次之多,賺得經驗,與諸君分享。
圓山飯店因為山勢高叢,沒有公交到達,遊客只可乘捷運在劍潭站下,出站便有圓山飯店的小巴士免費接送,一刻鐘一班,非常方便。
住圓山飯店,你若是年過六十,切莫捨不得花錢,因為物有所值。你一定要訂朝南的房間,因為推開玻璃長門,就能跨入寬闊的陽台,陽台左右相連,一望無際,支柱橫樑,全髹紅漆,畫棟雕梁,十分精美,舉目遠眺,遠山近水,公路橋樑,全收眼底。你若把盞靜坐,定會心生范仲淹登《岳陽樓》的喜悅:「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氣洋洋者矣!」
十二年前,我首次住圓山飯店,早晨醒來端坐陽台,環顧四周景色,一時詩興大發,寫下一首《蝶戀花》,剛才從文件夾中查得,供看官笑話:「一夜圓山思未了,雕欄玉砌,蔣家舊空巢,「毋忘在莒」聲已杳,坐對青山想前朝,院中寒梅香未凋,幾度東風,老乾猶楚翹,莫道冷香魂已消,來年花開滿枝條。——壬辰二月,住台北圓山飯店,晨起思緒澎拜,追思蔣家江山丟失,頗為感慨,作此《蝶戀花》詠之。」當年作此詞,還有梅花還魂之望,孰料十二年之後大選,老乾落地,梅凋香殞——「來年花開滿枝條」是無望了。
住圓山,賞美景,不能不饗美食,樓下的「苑園」餐廳,便是饕餮最佳處,那是宋美齡和孔二小姐常光顧的所在,這裡有蔣介石愛吃的紅燒黃魚、獅子頭、奉化蚶子、寧波粽子……;還有宋美齡愛吃的赤豆松糕……當然也有我愛吃的上海小籠、春卷、生煎、餛飩、燜肉湯麵……豐盛的江浙菜肴,堪稱一流。
下午你可去大廳的咖啡巴,那裡有下午茶,各式西點,精美無比,一旁有穿漢服的美女彈奏古箏,琴聲悠揚,不由令人擊節低吟,發思古之幽情……
圓山飯店最精緻恢弘的餐廳,叫「金龍廳」,天花板上綴滿金龍,十分氣派,那是老蔣時代開國宴,招待外國政要的所在。因老朽乃一介寒士,無福進入消受,只能假作在門外溜達,斜眼一瞥,也算是飽了眼福。
老朽住圓山,雖價格昂貴,但物有所值,所憾者,唯鰥寡一人,無玉手可牽,嘻,然亦無煩惱可生,足矣!
敲鍵至此,已近子夜,老朽哈欠連連,就此收鍵,還祈看官體諒!
二○二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子夜於食薇齋北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