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

一個小房東的日常

單位有一要好的台灣同事,來澳州多年,有一投資房。和我聊起當小房東的感受,連連擺手:不要干這事,煩都煩死了。

作者:莉莉

單位有一要好的台灣同事,來澳州多年,有一投資房。和我聊起當小房東的感受,連連擺手:不要干這事,煩都煩死了。

同事的出租房裡配備了全套傢具,自己管理。她的丈夫很能幹,換冰箱,修牆補窟窿之類的瑣事隨叫隨到。整理花園、修剪草坪也得按時按點。遇到過最奇葩的租客是一對年青夫婦,每隔幾個月就要求換床墊。一般的彈簧床墊使用十年八年的沒問題。他們竟然會造成這麼高的損壞率。其中的生猛,不由讓人生疑哧笑。

對於同事的感受,我也是心有戚戚。梳理一下自己當小房東的經歷,「煩」字真的少不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國內房產開始走向市場。原來自住的公房,不管是父母留下的,單位分的,拆遷安置的,統統都可以花少量的錢買下來。在青島居住的二室一廳的房子,花了一萬多塊錢買下,算是有了私人房產。

房子買下不久,我就出了國。那時沒有正規的租房代理,房子就托我姐幫著打理。

我姐和我一樣,對於掙錢、投資之類的事一竅不通,買個東西從來不會講價。找來的租客一眼就看穿了我們這號人的底細,房租都是有一搭無一搭的交,最後一個房客半年沒交一分錢,偷偷溜號不見了。

短暫的房東生涯以我不厭其煩結束,二零零零年把房子以極低的價格匆匆賣掉。此後不久,房市就迎來了持續十年,二十年的高漲。

我和我姐沒能理直氣壯的收房租,潛意識中還是把房東當成剝削階級。在從小我們受到的教育中,房東和收房租這類的語境都是和黃世仁、穆仁智聯繫緊密的,讓人想到一個頭戴瓜皮帽,左手鞭子、右手算盤的狗腿子形象。

出國後,我的投資意識沒有任何提高。直到買了自住房十年後,為改掉女兒亂花錢的毛病,才付了首期,用兩人的名字買了第二個小房子,房價已經漲了好幾倍。

女兒根本不把一屁股債放在心上,該幹嘛幹嘛的瀟洒。靠還貸款改掉亂花錢的毛病,算是我的一廂情願。後來她結婚時撤資買了自己的房子,我被動接盤,第二次成為小房東。

鑒於先前的經歷,這次直接就把房子交給了代理。他們專業、內行,選租客會根據房子的特點盡量找到可靠的夫婦。第一輪和第二輪租客都不錯,前後共住了六年多基本沒啥毛病。

那時,心裡還是有點小竊喜的。覺得離著躺著數小錢的日子不遠了。沒過多久,便發現這就是個黃粱美夢而已。

首先,買房成本的提高,使得租金比貸款利息差了一大截。亂七八糟的費用還有一堆:自住房沒有的地稅、保險費、地方政府的管理稅、房產代理的提成,水費要交大頭,還有時常需要的房屋維修,每月的租金扣除了一大塊。為了省錢,租客交替的空隙都是自己去粉刷,整理屋子。那些年努力工作的收入,除了旅遊,都送給了銀行。像只螞蟻一樣,費力的把壓在頭頂的石頭一塊塊的挪走。

第三輪的租客也是這個代理選的。不知是房子確實失修,還是他們事多。抱怨和投訴一個接一個,摁下葫蘆瓢起來。開始還是小打小鬧,什麼水箱聲音大、衛生間房頂長霉斑等等。澳洲人工貴,找個水管工,電工之類的,一上門就算啥也沒修,也得幾百澳幣起價。

有一次偶爾路過,發現前院一棵大樹不對勁,停下張望,原來那棵枝葉婆娑,遮掩著屋頂的常青樹只剩下像焦炭一樣的軀幹和殘枝。樹被謀殺的案件無法偵破,小房東還得乖乖頂雷。

沒幾天地方政府來信,鄰居投訴死樹影響市容,需要儘快處理。女兒找了一家專業園丁,要價一千七百刀,比一個月房租的毛收入還多。我自認為這事並沒有技術含量,不值,另找。另一家個體去實地估算後,開出了兩千五的價。

花一千七百刀被移走的死樹後留下的樹根。圖片來源:供圖

緊接著的一個投訴是主卧漏雨。這個緊急的事卻因疫情封城不斷延誤,修理工換了幾塊瓦以後,建議解封后把屋頂重新粉刷一遍。刷就刷吧,解封幾個月後都忘了此事的時候,賬單來了,五千五百刀。我去,不算先前修理房頂的錢,光讓房頂閃亮一下就花去了半個萬多。兩天幹完的活,要了普通打工者近兩個月的工資。

兩口子租客住了三年多,在剛過去的聖誕節前搬走了。雖然事事不少,他們總算沒要求減房租。疫情期間租客受政府行政令保護,要求減免,房東們也不敢不答應。

叫停了招租,準備空出幾個星期徹底整修以免後患。幾年沒進去,院子破落不堪。前院的草坪少皮沒毛,坑坑窪窪,走上去都能崴腳脖子。後院車庫到柵欄一塊不大的地方,長滿了荊棘,蔓延了整個空間,一直覆蓋到車庫的房頂,結結實實的密不透風。

時至聖誕節假期,吳二和我用了三四天的時間,電鋸、鐮刀、斧頭等全部的家把式都用上,拿出向荒山野嶺開戰的勁頭,付出胳膊道道傷痕的代價,才把那些荊棘清理乾淨。找人來僅把樹枝雜草拉走,就又花了七百五十刀。

好在吳二還有點木匠手藝,後邊修木柵大門,換車庫的門、窗、裡邊牆和地板的粉刷,整理花園,重鋪草坪等等都自己幹了。聖誕前後三個星期全搭上,才算避免了另一個天文數字的賬單。

把煥然一新的房子重新租出,想著鬆口氣。兩個星期不到,要求修繕的郵件又來了,還附帶著兩張照片。一個是說水龍頭打開時嗡嗡作響,二是一個電燈開關從牆上掉了下來。看起來不是大事,可依照法律,還是得找那種有執照、收費高的管道工和電工。

真是租房未休,麻煩不已。一陣陣的火氣直竄心頭。退租、賣房子的念頭都冒了出來。可冷靜一想,哪一樣也做不到。退租違約,賣房也不現實,如果沒準備好,增值的部分要交近一半的稅。十年的辛苦幾乎要白費。只好嘆一口氣,繼續忍耐小房東的日常。

幾個有投資房的朋友,有的像我那個台灣同事一樣,甩開中介自己管理出租,有的利用自住房的空房招租。

自己家裡招租的利弊,我的看法是受不了喪失了個人空間,降低了生活質量。同事認為最頭大的事情,是無法去查租客有無犯罪記錄。如果糊裡糊塗招進一個有犯罪前科的租客,那後果,真的細思極恐。

類似的擔憂來自現實生活。洛杉磯一華人女士開家庭旅館,一對黑人夫婦住進後說要常住,可交了一個月的房租後就沒了下文,反而找茬告房主,丟進游泳池髒東西,然後到市政府誣告,最後竟然把那位女士打出了門。加州法律規定,租客住滿二十八天後,任何理由都不能趕租客出門。有了這樣的混賬法律,也就有了黑人租客有持無恐,反客為主的咄咄怪事。

前些日子讀到網上的一篇作文。小作者是一位深圳六年級小學生。看到爸爸收房租時覺得威風,就立志將來要當房東。深圳八萬一平米的房價,小學生的爸爸有好幾套房,他毫無懸念的屬於富二代。因而老師留下了這樣的評語:你可以去享福了。

網上對此新型理想的評價是對立的。有人認為這學生能認清現實,目光如炬。還有人批評教育的失敗,讓功利主義成了擋住學生視野的天花板。我也不認同,感覺把享福和耍威風掛鉤理想,當作人生的追求,是正常價值觀的扭曲,是一個社會的悲哀,和多數小房東們的實際情況也嚴重不符。為此,直白的記錄下一個小房東的瑣碎、繁雜,卻有著普遍性的生活日常,不僅僅是吐槽,也想給有志當房東的孩子提供這份真實的參照。

This post was last modified on 2021年6月2日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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