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去醫院。不識街名,由本土熱情鄰居充當帶路黨,居然帶入歧途。怎麼回事?他是這個街區長大的啊!這裡的一切都裝在他的心裡啊!瞎猜,這位老先生,是在車上熟悉路途的,現在步行,所有參照物都化為變形金剛,不走錯才怪。突然聽說,老先生10歲之後再也沒有進過醫院。怪不得!
平時我和妻子以步行為主(不光是去醫院),往後的路,還得靠自己。
沒有看到醫院的十字標識。有英文招牌。查譯後知道,是墨爾本皇家某某醫院。
女兒要做產前體檢,順便開藥,一大早就先到了。
澳洲公民、綠卡持有者,直接出示醫保卡——傳說中覆蓋所有公費醫療支出的Medicare國民健康保險卡,即可免費看病;免費範圍覆蓋住院的所有醫療支出。如果醫生認為某位患者必須去國外治療,政府會報銷全部費用。公民是回家的血肉,國家的老大,這才是厲害國!手頭有一個現成實例。一位華人,標準的愛國大媽。她雖有綠卡,根本不把澳洲放在眼裡,整天愛這愛那不離口。今年回國,與老同學聚會,高唱紅歌,突然中風撲地。經搶救,命保住了,但不能說話。住院期間,請護工每月一萬多元人民幣,許多進口葯及先進治療不能報銷,每星期約二萬元人民幣。按醫保規定,醫療費每年有上限,分解落實下來,每月也有上限。額度一到,立刻拔管子、停葯,趕出醫院。就算未到上限,因為有住院時間限制(一般是兩周),一個月要搬一到兩次。大媽明白親民的醫療制度是怎麼回事,急在心裡,咿咿呀呀連比帶劃,吵著要回澳洲。最後終於弄回來了。
門診部,人們都安靜地坐著,低聲交流,如同講悄悄話;身邊的碩壯黑人,也用粗喉嚨、大嘴巴講悄悄話,像在密謀什麼。黑人眼亮齒白,但臉黑手黑腳黑,肚皮或別的什麼應該也黑。指甲部位和其他人種一樣,肉紅色。沒有直接看到俗常的美,卻能感受到生命的威猛,那是雄健之美!
我起身走動,工作人員馬上前來詢問:有什麼需要?不太自在,只好老老實實傻坐著,或避到大門外。
醫生不穿白大褂,穿便服;看完一個病人,必出門迎接下一位。想起以往去看狗醫生,醫生也出門迎接狗。我在中國大陸生活五十多年,從來沒有醫生迎接過我,躲避我的倒不少。
有幾位打預防宮頸癌HPV疫苗的小孩。要求12歲左右打,男女都打。一般最遲可到25歲。肌注這種疫苗,澳洲1995年就普及了。中國大陸滯後二十多年。此舉直接將澳洲宮頸癌的HPV病毒在18歲至24歲女性中的流行率,從28%降至7%以下。預計到2034年,婦女死於宮頸癌的幾率可降低至十萬分之一。
小孩打完針,針口不壓棉簽,而是綁一大坨棉花。
候診區的最佳位置,坐著幾個老太太,很悠閑,在等待醫生接見。有點嘰喳,正交流心得:「得了婦科病,要去找男大夫看,男大夫看得仔細。」「我給媳婦說,如果你子宮那裡麻麻的,酸脹酸脹的,有點像要來大姨媽,就是懷孕了。」另一個跑題跑得遠,「網上說,『世界麻將大賽,中國隊僅獲得37名。』我真的憤怒啊!這簡直是個超級笑話!你說足球不行,我認了;籃球不行,我認了;田徑不行,我認了;科技不行,我認了。你他媽的連麻將都不如人家,我怎麼認啊!」……
這是已經移民的中國大陸人,來看不花錢的耍耍病的;其實沒有病,是把看耍耍病,視為消閑的一種方式。有的則是來要求開抗生素的,彷彿和抗生素,是一對生死姐妹。看樣子,如果自身機能允許,她們會抓緊時間,嘭咚一聲,生一個免費娃娃耍。可惜都虛度完了罹患宮頸癌的黃金歲月,不用打針預防了。但理論上講,無論歲數大小,感染前打,也有用。因此就是80歲老婦,如果喜歡,就可以打。不過這樣混日子,不混出真病來才怪。我若是醫生,必定先想方設法專門給這幾個老婦,精準地,一人錐一針疫苗。要不然就狠狠收拾臀部,起碼能多打幾針,並訓斥,「不用整個屁股都露出來!」還可以實施腸道檢查。
抽空繼續偵察。女兒快臨產了,我們應該看個放心。醫院有免費的「產前觀光」,我們名正言順到處逛。病房多是單人間,少量雙人間(各家醫院不同,沒聽說過三人間)。產房全是單人間,產婦病房也是單人間,病房裡,居然有冰箱,另有中央空調,沙發,電話,電視;電視播放育兒招數,可以調其他節目。兩張床,一張供丈夫全天候陪護,留宿(其他家屬白天可以陪護12小時)。都是普通病房,面向公眾。沒有高幹病房(更沒有高幹醫院),沒有特需病房,沒有所謂的VIP病房。按照大陸百姓的標準,或許可以說,所有病房都相當於高幹病房,特需病房,VIP病房。也沒有保安,沒有醫鬧。
遠遠地,偶然瞟到一個黑人護士,正在教產婦母乳餵養,換尿不濕等基礎套路。雖然醫生穿便服,但護士卻穿制服;其制服和大陸護士制服,明顯的區別是,前者是敞領口,後者是全封閉。
臨近中午,產婦將早就打好勾的菜單,交給了餐飲部職工。不久,白人護工來送餐了。當然是一天送三次。有特殊需求,比如說不吃漢堡、三明治,渴望吃到大米飯,要提前告知。
有翻譯,是同聲傳譯。需要預約。
帶路的鄰居,得知我們專程從中國大陸趕過來,喊我們放心,說只要是產婦、住院病人,每天洗澡、換床單、換衣服,護士全程伺候。
以上一切,包括接生,都是免費的。
女兒檢查完畢,葯也拿到了,我們邊走邊聊。女兒說:「懷孕了,才切身體驗到看病不花錢,各種化驗檢查包括B超不用帶錢的驚喜。自從入籍後,身體棒棒的,根本沒機會享受醫療福利,感覺好像把過去二十多年的虧欠都撈回來了似的。」
鄰居也說:「這是公立醫院,私立醫院服務更周到更全面!」接著繼續熱情介紹,讓我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還有專門的「醫生誓言」;而且,西方醫學從古希臘時就有。當代「醫生誓言」是國際通用的「1948年日內瓦醫生誓言」。「誓言」要求:「我面對病人時,不會因為其貧富,美醜,身份地位的不同,而給他們提供不同的服務。」而中國大陸醫療,公開分出等級,提供不同服務,是不執行「醫生誓言」的;也從來不提及「醫生誓言」,估計又是「國家機密」吧!
我深有感觸。故鄉再好,再進入新時代,再兩個一百年不動搖,但看病要錢,沒有錢光有病——攆出去;沒有病光有錢——喂你幾桶保健品。新鄉再壞,再處於沒落階段,再三五年就動蕩一次,但醫療免費,沒有錢光有病——歡迎光臨;沒有病光有錢——捐款建醫院。喊我選,喊特殊材料製成的人選,喊凡夫肉胎選,喊美粉選,喊左粉選,喊愛國者選,喊愛國賊選,喊智者選,喊傻瓜選,喊英雄模範選,喊其他什麼什麼怪物選,都不會選攆出去的,而一定選歡迎光臨的。想起故鄉,似乎一切都是人民的:人民幣,人民廣場,人民政府,人民大學,人民公安,人民法院,人民銀行,人民公園,人民醫院……恰恰澳洲這種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醫院,偏不叫人民醫院,而叫皇家醫院。老百姓說,幫理不幫親。那麼,誰有理,就該幫誰。我們若有熱淚,一定存儲起來,專為皇家盈眶,才不違背良心,才沒有喪失理智,才是個正常人,才公平公正,才算站到了正義一邊。
文/清簫 本期繼續講《古文辭類纂》的論辨文。我們先看西漢史學家司馬談的〈論六家要指〉。 司馬談是司馬遷的父親,大家都知道司馬遷被稱為太史公,其實司馬談也是太史公。司馬談想效法孔子作《春秋》,也寫一部那樣的史書,可惜沒能實現,臨終時將此重任託付給司馬遷。假如沒有司馬談的諄諄囑咐,或司馬遷未能忍辱完成父親的遺願,那麼今天的我們恐怕看不到《史記》這部寶貴的著作。歷史上許多了不起的事業不單是一個人的功勞,就像太史公父死子繼,真的很不容易。薄薄的紙上承載的文字本沒有重量,我卻時常覺得很重,這重量來自作者的心,以及與之相關的每一人的心。《史記》承載的不只有司馬遷忍辱負重的精神,還有司馬談的責任心。 (圖:Adobe Stock) 司馬談非常博學,據《史記·太史公自序》,他師從唐都學天文,跟楊何學《易經》,又跟黃子學道。他擔憂後人不懂諸子百家思想要義,因此撰寫〈論六家要指〉。此文論述了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道家的思想,可謂是西漢的一篇學術論文。 我們先看此文的結構,可分為三部份:(1)六家思想殊途同歸;(2)概述六家理論;(3)詳論述各家理論。條理很清晰。 第一部份言簡意賅,引用《周易》中的話概述六家思想皆是為了治世:「《易大傳》:『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 第二部份簡潔闡述六家思想的關鍵長處與短處:「嘗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錶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羨,絀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也。」 (圖:Adobe Stock) 六家之中,司馬談最推崇道家,稱讚道家使人精神專一,行動符合無形之道,且能滿足萬物,隨時代、事物變化而變化,宗旨簡單而容易掌握,做事少而功效大。相比之下,儒家思想雖廣博而缺少綱要,煩勞而效果小,君主要做天下儀錶,君主倡導什麼,臣子就做什麼,臣子要跟在君主後面,這不是最智慧的治國之道。司馬談認為,「大道之要」是「去健羨」、「絀聰明」,即不要剛強,去掉貪慾,不耍小聰明。後幾句說得更好:「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也。」若身心騷動不安,則絕不可能如天地般長存。這既是智慧的治國之道,也是養生、修身之道。不過,儒家制定君臣父子的禮節,並區別夫妻長幼,是司馬談贊同的。… Read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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