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一張照片的記憶

這張照片是1995年7月16日由大學放假歸來的小兒子拜晶在臨潼華清中學卧龍樓家中拍攝的。這一天正好是小兒子20歲生日，不知是一種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意向設計，生命的母體和生命的載體在同一個時間裡接受脫胎換骨的錘鍊，猶如一對浴火鳳凰，在出生入死的煉獄中成就涅槃。照片中央是妻子仲鳳閣，47歲，她臉色清瘦憔悴，秀目柔和美麗，雙手作「v」字形，孱弱中表現堅強，給人以力量。淺淺的笑容像新婚的嫁娘那樣溫柔，甜蜜。像初生的嬰兒那樣空靈、幸福，充滿了對新生活的無限希望。左側是長子拜亮，24歲，純樸俊秀，左手從母親後背繞向前方，伸出拇指，既是對母親的讚許也表示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能夠幫扶家庭和母親度過難關。右側是我，51歲，緊靠妻子，表情凝重，右手作「V」字形，無言勝有言。主幹不垮，則枝葉不會凋零。後盾堅強，則能撐得起強大的壓力。一家四口人劫後團聚，親情融融，新生活綻放出的花朵格外甜蜜，格外珍貴。堅持下去，不離不棄，就一定能夠勝利。

身背一盆獨葉蘭蔥綠勃發，旺盛的生命力點燃主人家庭生命之光。輕質窗紗徐徐拉開，和煦的朝陽透過童話般粉色百葉窗潛入溫暖的小房，小屋顯得格外明快、親切、溫馨。窗外是綠色的世界，石榴園碧波蕩漾，泛紅的石榴露出燦爛的笑臉，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練身喊山的人運足氣力，粗獷的聲音在叢密的山林上空交響回蕩。牧馬人揚鞭打馬，唱著曲兒攀登驪山。信男信女沿小路說說笑笑趕集東西綉嶺廟會。喜鵲在白楊樹上築巢鳴叫，毗鄰青翠的竹林發出拔節成長的音符，新堡村傳來親切的雞鳴狗叫，人物映襯，素雅高尚，大自然演奏著生命的交響曲，世界依然故我，今天重複著昨天，在這繁華的掩護下，多少生命備受煎熬，多少生命悄然離去，多少生命頑強地抗爭後恢復活力，準備著亮嗓歌唱。

生活如此美好，令人眷戀，人不拋棄生活，生活便擁抱熱愛生活的人。一張無需刻意設計的照片在快門聲中瞬間被記錄下來，成為永遠。

1995年4月27日，正在臨潼華清中學任教的妻子突然病倒，經縣婦幼院檢查診斷為宮頸癌。突如其來的災難如晴天霹靂，一家人陷入深深的悲痛中。病情危急，刻不容緩，立即聯繫送往陝西省腫瘤醫院進行治療。5月2日正式入住省腫瘤醫院六病區（婦科腫瘤專科），不惜一切代價找專家治病救人。死去活來的折磨，烈火般的考驗由此開始。起初，身體抵抗力還可以，每日烤大電，烤小電（放療），吃藥化療，輪番進攻，力圖控制住病魔，畢竟人非鋼鐵，不長時間，殺傷癌細胞的同時也大量殺傷正常的好細胞，血象由8000下降到2400，頭髮大把大把脫落，十個手指甲蓋全呈黑灰色，嘔吐，不思飲食，弱不禁風，免疫力下降到最低點，情緒也達到痛不欲生的地步。沒有辦法，只好暫停放化療，加強營養和藥物補養，恢復身體後再做治療。妻子在自己努力和家人的陪護照顧下，身體逐漸好起來，當有一定承受力時，接受新一輪的治療。醫院醫護人員對患者習慣只呼叫床號而不呼喚姓名，每每聽到醫護人員的呼喚「十一床」時妻子如同要上刑場，心驚膽顫，腰腿酸軟。這樣一次又一次以摧殘為代價的治療終於使妻子的身體徹底垮下來，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六病區全是婦科腫瘤，每天都有出院入院的病友。每天都有放療、化療的病友。每天都有手術切除子宮、卵巢、淋巴組織的病友。張姐要進手術室了，大家跑到跟前進行祝福壯膽，等待勝利歸來。看見昏迷不醒的病友被褥滲著殷紅的血，從手術台上推回病房時，不由人揪心地疼。李妹要去放療了，大家走來鼓勵，提高信心，病痛就會減輕。看到病友呻吟著捂著肚子被攙扶回病房時，不由人不寒而慄，他們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病區死人的事情時常發生，有的是因病情嚴重治療無效而死亡，也有治療出現差錯而死亡。妻子所在病房三個人，一個陝北人叫崔光娥住北床，一個陝南人叫王芳蘭住南床，妻子關中人住中床。妻子年長並且有文化，自然是她們的領導和主心骨。三個人親如姊妹，平日拉拉家常，說說笑笑，團結起來與病魔抗爭。癌症患者治療費用昂貴，能前來治療的人都不容易，陝北陝南姊妹來自農村，經濟困難，省吃儉用，每到吃飯時間，妻子總是把一些有營養的飯菜分給她們吃。病友崔光娥小四十歲，入院時紅光滿面，身體很好。因為她的病情較輕，入院第八天就進行手術根治，不料術後感到肚子疼痛，流血不止，臉色青黃，一周後猝然死去。此情此景不由人為之悲痛萬分。當天，妻子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神情恍惚，病友痛苦的表情和呻吟的聲音揮之不去。當晚她被夢魘失語，動彈不得。人生之無常，生命之脆弱，竟是須臾之間的事情，死者去矣，生者痛矣，一個不該消亡的生命走了，人間失去一朵尚在正午盛開的玫瑰，陰間多了一個含冤入籍的怨婦。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出院後的妻子曾多次書信和電話與陝南的姊妹聯繫都不見迴音，一種不祥之兆襲上心頭，人類的相互依附和相互關愛在任何地方都以不同方式在呈現，大愛無疆啊！

生命並非自己私有，生命對於每個人只有一次，因此，顯得那樣寶貴而無價。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與生具有，腫瘤，無法治癒的殺手，使人望而生畏。腫瘤患者為了求生，千方百計尋醫問葯，江湖郎中和一些謀財害命製造假藥的人常常把黑手伸進可憐患者的腰包，以文明的方法掏去壞良心的黑錢，不由人氣憤填膺，他們早晚必得報應。氣功，對於癌症患者能有多大作用，我不知道，但相信它從心理上不會有副作用，有利於病情的好轉。看見腫瘤患者每天把郭林氣功作為雷打不動的功課，我為她們祈福。當時醫院外邊有個「趙」姓大師每天帶徒弟做一種「心靈功」，說是可以治百病，妻子也跟著學習做了，我支持她，相信心靈上的解脫有助於病痛。直至現在，每當我在公園或者在醫院看見那些一步一回頭，極為認真地做郭林氣功的人，心底由衷地產生一種憐憫和同情感，並暗自祈禱，願上帝免除他們的苦難，早日康復。

醫院的醫生負責查房開藥，下醫囑，動手術。護士打針，送葯。其他事宜都要靠家人護理解決。例如，要經常給病人洗換衣服。有時病人嫌醫院的飯菜貴，嫌飯菜不可口，家人要親自去外邊採買，親自生火做飯。（醫院原則上不允許在病房做飯煮湯，但抗不過患者和家屬的需求，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手術和放化療後病人去不了廁所，家人要攙扶去或者用便盆床前解決。病人翻身、觀察液體吊瓶、隨時呼喚醫護人員等等，都要家人陪護解決，因此，家人的護理實在必不可少。一度大兒子辭去工作，專守在母親身旁伺候。我往返於臨潼西安尋醫問葯，風餐露宿，提供錢物後勤保障，關鍵時候守護在妻子身旁，晚上在病房地板上席地而睡。有病期間，病人因痛苦情緒很不穩定，家人勞累自不必說，時時事事還得看著病人的臉色說話行事，左右為難，家人精神上的煎熬是難以言狀的，一場大病下來，經常整垮一家幾個人，禍不單行，此理就在其中。

妻子患病的同時，傳來正在山東大學就讀的小兒子椎間盤脫出，不能行走，被同學抬往醫院的消息，雪上加霜，使我深感力不從心，恨不能分身去向山東。然而，這邊難以丟下病榻上的妻子，那邊放心不下不能動彈的兒子，分身乏術，身陷艱難。兒子患病的消息不能告訴妻子，妻子的病情也不能告訴兒子，難呀！我在艱難的跋涉中熬煉，熬煉，度日如年。

放化療的目的是控制病情，為手術根治做準備，煉獄中的妻子經受千般苦難等待手術。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等到7月10日，大夫黃惠玲主任突然喚我去她辦公室，原以為是商議準備動手術事宜，不料，黃大夫鄭重地告訴我，妻子確診宮頸腺鱗癌ⅢB，七十天的治療非但沒有控制住病情，反而發展得更快，已經失去治療的意義，通知我們出院回家。這一嚇死人的消息猶如五雷轟頂，我一下癱成一堆爛泥，失去知覺。清醒後泣不成聲，訴說妻子是賢妻良母，跟我經受了許多苦難，僅僅四十多歲，兒子尚未成家立業，苦苦哀求大夫，千方百計救她一命。

黃大夫說：「家屬和病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醫生不是萬能，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治好的，宮頸腺鱗癌是婦科癌症中的癌王，易擴散，你愛人的病一旦手術，如打草驚蛇，勢如猛虎，不但人受痛苦，而且加快了生命的完結。」

黃醫生態度誠懇認真，以她幾十年的從醫經驗，她的判斷帶有最終判決，是無可置疑的，因此，我陷入深深的痛苦中，顯得那樣的無能與無助。

我振振神，追問黃大夫：「黃主任，難道沒有一點辦法了？請您想個辦法，不論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反正不能眼睜睜地讓她離我們而去。」

黃大夫說：「回去吧，好好照顧，吃點好的，好好休養，也許有不錯的情況發生。」

我急問：「怎麼個不錯？」

她說：「也有人能堅持兩三個月，甚至半年的，不過，那都是奇蹟，一般幾個星期就差不多了。」

天哪！這就是奇蹟！可是，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啊！黃大夫的判決標誌著七十多天的治療全是無用之功，妻子和家人的各種努力和煎熬只是帶來更大的痛苦，大把大把的鈔票付之東流，等待我們的將是人財兩空。人財兩空，這樣的結果為什麼落到我們的頭上？無奈之下，7月12日辦完出院手續回家，歷時71天。臨行時，不知底細的妻子和不知底細的病友一一道別，都以為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回家休養，萬事大吉。妻子的心情敞亮而高興，臉上露出久違的幸福笑容，我的心情卻因此而更加沉重，臉上假裝平靜，淚水直往心裡流。病友們走出病房送別，依依不捨，她們流露出無限羨慕的表情，病好了，回家真好。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看：別了——腫瘤醫院，終生難忘的地方！

住院期間，小妹鳳蘭每天都要騎著自行車由西郊跑到南郊帶著生活用品來看望。前一天她帶著新蒸好的糖包，好久沒吃過家裡飯菜，姐妹倆吃著、笑著、糖包的香甜加上親情的溫暖使人忘乎所以，連第二天出院的消息也忘記告訴妹妹。結果第二天小妹照常來看望送飯，病房找不見姐姐，以為發生不測，不由淚如泉湧，大哭一場。經病友說明已經出院了，但興興而來，空空而去，突如其來的分別給心靈罩上一層陰影，一種深深的憂傷，在心裡無情的激蕩。恍然若失，五味雜陳，不知哪邊是東，哪邊是西。

 回到家的妻子滿以為自己的病情得到控制，慢慢地修養就可以復原，因此，感到無比的幸福。親朋好友和學校的老師絡繹不絕地前來看望，他們進門時心懷忐忑，總害怕見了面因病情的惡化妻子痛哭不止，誰知見了面竟然喜笑顏開，視若無事，心裡都為妻子的堅強表示敬意。而我的內心無比煎熬，每日在忙亂中尋求生路。兩個人走進婚姻的殿堂，意味著這一半要對那一半負責。婚姻是男女雙方相知相愛，柔情蜜意的事，結婚證書亦當體現紅葉鴛譜，良緣永結之情調，而當年我們結婚證上的誓詞是林彪語錄：「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做毛主席的好學生。」如此了無斯文，冰冷無情地硬套政治色彩，多麼的粗鄙不恤人情！然而，有誰從心底里把它當真！而真正兩心不忘的是：兩個人結為一體，就要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他，像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這個世界，這是做人的品質和操守。

照片是紀念，紀念人生許多節點上有趣的故事，若許年後，打開以往的照片，鉤沉起歷史的回憶，酸甜苦辣，盡在其中。這張照片就是妻子從陝西省腫瘤醫院出院後第四天的留念，拍照時心情是複雜的，也許是想用一種親情相互鼓勵，樹立必勝的信念。也許隱有生離死別的含義，也許……，仔細端詳每個人的表情，甜蜜中包含著苦楚，幸福中撕裂著骨肉，一張普通的照片蘊藏著挖掘不盡的內容。

危難時期，親友送來福音：「上帝是萬能的神，人做不到的事情，在神全能。」此時，病弱的妻子認識了聖潔的神，如荒漠中遇到了甘泉，虔誠地把自己的命運託付給在天之靈的神。「主啊！我感謝讚美您，因為您是造物主，您創造了天地萬物，您是無所不能的主，您一定會讓我一無掛慮，凡事籍著禱告、祈求和感謝成就一切。您要保守我的心思意念，讓我建立禱告的祭壇，使我謙卑，凡事求見您的面。願主能將平安、喜樂賜予我！」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妻子沉浸在主的懷抱里，安詳、泰然。籍著禱告，心靈里祭起主的聖殿，生命與主同在，緊緊拉住主的手，內心堅固，不再害怕，不再驚惶，一無掛慮，充滿喜樂！

玄妙的大門打開了，神聖的主伸出大能的手，1995年8月10日西安第四軍醫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唐都醫院）婦產科主任楊夢庚教授親自檢查診斷：病情嚴重，但還有一線希望，立即住院手術根治。

入院後，歐陽貞教授，楊英醫生為住院臨床主治大夫。入院先期做術前檢查、觀察、穩定工作。經過兩個禮拜的準備，決定由歐陽貞教授和助理醫生楊英主刀手術。兩個禮拜在醫院的熟悉和了解，深知楊夢庚主任醫術精湛，醫德高尚，妻子和家人深切期望能讓楊醫生主刀手術，因此，千方百計面懇楊醫生。身為主任的楊醫生態度和藹，面有難色，細說醫院有規定，不能兩個教授同上一台手術台。手術已經安排妥當，如要更改，那就說明對手術醫生不信任，不尊重，必然造成矛盾，手術過程還有可能因情緒出現差錯。因此，他委婉地拒絕了我們的請求。

楊醫生的話不無道理，然而，我們的期望並沒有因此而退卻。人的盡頭就是主的開頭，「人辦不到的事，難道主辦不到嗎？」萬難之中，我們再一次呼求主的幫助：「主啊！我是您一百隻羊中失散的那一隻，天將晚，兇猛的獅子正向我逼來，我已走向懸崖的邊緣，咩咩地向您呼救，求您伸出萬能的手，把我拉回您的懷抱，和那九十九隻兄弟姐妹團結在一起，跟著您，相親相愛，永不分離。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主啊！我要為您賜給我的新生命，向您獻上感謝，也要為您在我生命中所做的每一件事向您獻上感謝。因為這些事的發生，有您的愛和智慧，您的目的乃是我得益處。」

聖經約翰福音十一章描述耶穌喜愛的人拉撒路病了，姐姐馬利亞託人告訴耶穌，當耶穌到來之時，拉撒路已經死去第四天，馬利亞說：「主啊，你若早在這裡，我兄弟必不死。」耶穌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耶穌來到墳墓前，讓人打開墓洞說：「拉撒路出來！」拉撒路就包著頭巾走出來了。主使瞎子復明，死人復活，而妻子生靈俱在，只要堅持信念，必轉危為安。她恆切地禱告：「大能的主啊！您是首先的，又是末後的，您隨身帶著救贖的鑰匙，我的一切都託付給了您，求您憐憫，使我得醫治。」禱告感動上蒼，玄妙的門又一次地打開了。手術的前一天下午，突然楊英醫生因有事不能上手術台，楊夢庚教授藉此機會決定親自主刀，並且當天下午3點親自給妻子作了詳細的術前檢查。這一消息和舉措簡直就是上天送來的救心丸，未曾手術病已經好了八九分，全家人喜出望外，妻子得救了！

得知楊醫生要上手術台，我們特前去誠心誠意地給送了一個小紅包。那時手頭拮据，紅包僅僅500塊錢，楊醫生看也不看，怎麼也不肯接受。我們說是病人和家人的一點心意，收了我們就踏實了，無奈之下楊醫生收下了。事後楊醫生用一個信封原封把錢退回來，並附信說：「我從醫三十多年來從未收過病人一分錢，患者有病已經很痛苦，此時正是病人最需用錢的時候，不能因錢延誤病人的治療，把錢用在病人身上是最有用的，謝謝你們的好意。」多好的大夫啊！醫生是上天派來的天使，他們的使命是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因此，他們的職業顯得那樣神聖高貴而光榮。

1995年8月30日早7點妻子被推進手術室開始麻醉、鎮定，手術開始了，醫護人員在楊教授的操作和指導下一絲不苟，像教科書式的一刀一刀地仔細手術。子宮切除了，卵巢切除了，淋巴組織切除了，一切病灶全部切除了，下午3點30分手術完畢，歷時7個多小時。妻子被推出手術室，守候在手術室外的全家老小立即擁上前去看看究竟，妻子竟依然柔和平靜，頭腦清醒，向家人招手表示謝意，表示她勝利地回來了，我們為此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為了感謝醫護人員，我們原準備了一桌簡單的飯菜，卻被楊醫生為代表的醫療團隊謝絕了。至今，想到醫護人員七個半小時廢寢忘餐為妻子做手術，內心時時有一種愧疚感，多想好好補上那一頓飯啊！

醫生是高貴的職業，公元前希波克拉底曾誓詞：「我願盡余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不得將危害藥品給與他人……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做各種害人及惡劣行為，尤不做誘姦之事。凡我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關係，我認為應守秘密者，我願保守秘密。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詞時，請求神祇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依次誓詞，當代國際醫生立誓言：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我將要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崇敬及感戴；

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

我將要尊重所寄託予我的秘密；

我將要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

我的同業應視為我的同胞；

我將不容許有任何宗教、國籍、種族、政治或地位的考慮介入我的職責和病人之間；

我對人類的生命，自受胎時起，即始終寄予最高的尊敬；

即使在威脅之下，我將不運用我的醫學知識去違反人道。

我鄭重地、自主地並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諾言。

這些誓言楊醫生做到了，因此，他顯得那樣高貴而偉大，多少年過去了，許多事都忘記了，唯有楊醫生還清楚地記著，而且真心實意地尋找他，感謝他。他崇高的醫德醫術應是那些用醫療手段謀財害命的人們感到羞愧。

妻子經過術前術後在軍大二院手術、輸血、消炎、補養、觀察，全方位進行監護恢復，歷時50天，病情基本根治穩定。這五十天對於妻子是重獲生命的五十天，對於家庭如同一個十月懷胎十世單傳的產婦進行扣人心弦的分娩活動那樣令人焦慮和激動。五十天，醫院原則上不允許有家屬陪護，可是，關鍵時候誰能離開親人一步呢？每天像躲貓貓一樣躲來躲去，剩菜剩飯，席地而睡，24小時全天候地守護在身旁，小心翼翼地守護新的生命，箇中滋味，唯有親臨者才有體會。1995年9月29日，醫生會診同意出院，正好回家歡度國慶，好不高興。這次回家是真的回家，心無掛慮。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妻子的身體經過嚴酷的放化療，又去掉了那麼多血肉相連的組織器官，循環系統和消化系統都受到嚴重的破壞，回家後恢復是漫長的。起初，沒有食慾，每日清淡流食將養，稍不注意就上吐下瀉，連膽汁也吐出來。多次請著名中醫童應傑到家診治，老醫生妙手使之回春，舌苔漸紅，嘔吐減輕，心率較齊，情緒穩定，能喝上一碗麵糊糊不吐了，這一現象讓人喜出望外。接著，服用西安中醫研究所耿大夫用蠍子蜈蚣一類有毒藥材配製的以毒攻毒中藥，服用親朋拜忠信親自炮製的十全大補湯，妻子軟癱的身體在百般調理下逐漸地強健起來。隨著身體日漸好轉，妻子堅持漫步驪山腳下，與山花野草為伴，靜心閉目，思念遠方，沐浴燦爛的陽光，聆聽小鳥的鳴唱，對天說話，托風寄語，籍著禱告的力量，強化堅定的信念，驅除病魔，身體一天好似一天，直到今天，禱告的功課堅持不懈。妻子病好後，小兒子的病也好了。看來這是上帝有意給我們安排的一次磨練機會。我們是平常人家，不曾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在自己平凡崗位上還算優秀，也算沒有辜負上天的美意。

蒙主恩典，一年後妻子的身體基本恢復正常，容光煥發，顯得青春靚麗，1996年11月5日我到西安藍田縣水陸庵觀音堂抽籤問卜，抽到第三十一號簽，簽文曰：

履薄登冰地，

危橋得度時。

重重憂險過，

春色自芳菲。

面對現實，深感神靈靈驗，伏地而拜。1997年元月31日我們懷著感恩之情一家四口選西安著名鐘樓影樓補照了婚紗照，攜手邁向未來。

2005年的一天，十年過去了，妻子在陝西省腫瘤醫院遇到黃惠玲大夫，她大為驚訝地說：「奇蹟，奇蹟！別人的都不算奇蹟，你是真正的奇蹟。」真的，與妻子先後患同類病的病人，病情比她輕的走了，比她有錢的人走了，比她名氣大的人走了，同時在省腫瘤醫院住院的姊妹們基本都不在人世了，妻子在許多人的腦海里也早划上了句號，然而，又過去了十四年，她的生命還是個健康行走著的逗號，狀況愈來愈好，因為從那時算起，她才僅僅24歲，正處於青年。

二十四年，我們對上帝的恩典由功利升華為信仰，由信仰觀察感知世界，由信仰看待生命的意義，公義、大度、開朗，生活充滿喜樂。主不僅創造了生命，而且可以復活生命，妻子的生命是主給予的二次生命，她的生命煥發著主的榮光，她的生命進一步證明主的大能。珍惜生命，熱愛生活就是彰顯主的恩典。

感謝主，感謝主派向人間的天使——楊夢庚式的好醫生。

作者：拜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