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宇
「我寫這樣的小說,只是我比較關注現實中的一些年輕人,他們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彷彿一道鴻溝將社會和個體分割開來。所以我想寫他們的故事,從這些故事出發來思考人生。當然,不是想讓他們更加憂鬱,而是肯定『生存』,肯定『生存』的意義。」
——吉本芭娜娜
1964 出生於日本東京的吉本芭娜娜,是詩人、思想家吉本隆明的次女。少女時期,受漫畫家姐姐的影響,吉本芭娜娜最愛看的是漫畫。漫畫作品中所呈現的幻想世界,對後來成為作家的吉本芭娜娜作品風格有極大的影響。
大學時代,吉本芭娜娜在餐廳里當服務生時所完成的小說《廚房》,獲第六屆海燕新人文學賞,成為當年日本的暢銷書。次年她的短篇小說《月影》獲得第十六屆泉鏡花文學獎。短短兩三年時間內,她成為文學界的超級新人,《泡沫 / 聖所》獲得第三十九屆藝術選獎文部大臣新人獎,《鶇》獲得第二屆山本周五郎獎。
吉本芭娜娜被稱為「日本現代文學的天后」,幾乎每本書都登上暢銷排行榜,總發行量更高達近五百萬本,創造了前所未聞的記錄,在日本引起了「吉本芭娜娜風潮」,並與村上春樹比肩成為日本文壇最受矚目的兩顆明星。
《廚房》創作時期,正值日本泡沫經濟最頂峰,口本國內興起投資熱潮,經濟高度增長,日本文學也變成一種商品或娛樂形式,浮躁華麗,文學作品中表現的大多是經濟高度增長背景下,精神極度空虛的人物形象,理想的世界與現實的巨大落差帶給了他們無盡的孤獨感,吉本芭娜娜初期的創作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人生是一個療傷的過程。」 吉本芭娜娜說。而她筆下的故事也都是一個個主角遭遇不幸之後療傷治癒的故事。少女美影年幼失去父母,而生活卻要她再失去自己唯一的親人。從此之後,世上只剩她孤身一個人,無論怎樣呼喊,都無人向她噓寒問暖。
「世界竟是如此浩渺無垠,黑夜竟是如此深邃無底,歡樂與寂寞竟是如此漫無邊際,直到最近我才切膚體驗到。我想,在此之前,我是閉著一隻眼睛,看到這個世界而已。」
但她卻在廚房中找到了安全感,使得自己這個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孤舟終於靠岸。之後,受過奶奶關照的雄一和他的變性人母親惠理子收留了美影。一天天的相處中,這個看似病態的家庭卻給了美影最大的溫暖與力量。
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吉本芭娜娜有著超乎常人的細膩與溫柔,她寫家庭、寫成長、寫死亡、寫離異……她的小說思路奇特,行文無拘無束,變幻莫測,充滿著夢幻色彩,柔和的光影婆娑背後是冰冷決絕的悲傷,輕妙的語言節奏描繪的卻是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她偏愛那些邊緣人在社會中孤獨前行的故事,挖掘人們內心的精神世界,她用輕柔平和的筆調去描繪社會的陰暗面,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針針見血。文體簡單卻不粗陋,節奏舒緩卻不拖沓,以明快的筆觸化解衝突與憂鬱。
她善於營造鮮活的感受和哀愁,給人一種與現實忽即忽離的神秘感。簡潔的筆調勾勒出霧氣氤氳的朦朧感,充滿靈動且溫情的哀傷。與其他作家不同,吉本芭娜娜的寫作不是線性的,而是關注於一個時間點,那就是美影的少女時期。美影在這一時期失去親人的悲痛,對於廚房的依戀,對於雄一一家不由自主的依賴,還有渴望掙脫死亡陰影的強烈期冀,都很貼切地代表了這一時期的人身上所擁有的獨特魅力。她的感情純凈而透明,這對於正在擁有少女時期,或曾經擁有過的人來說,都是極具吸引力的。即使是最純粹的悲傷,其中也有一種無法被忽視的生命的美好韻律。
吉本芭娜娜說,”人生是一個療傷的過程”,但我想這句話的重點並不是療傷。她想告訴世界上那些和美影一樣的那些年輕人,人生充滿了不幸,不幸是常態,絕望是常態,巨大的痛苦是常態。她溫柔平和的筆調背後是極致的悲觀主義,然而悲觀到一定程度,人們就會逐漸習慣悲傷,習慣不幸,背負著痛苦,繼續前行。太陽每天升起,日子一天天過,我們除了繼續走下去根本沒有別的出路。
她寫死亡,但注重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超越生離死別之後更加真實的人生,是漫無邊際的黑夜。在她的故事中,死亡只是一個起點,故事至始至終都沒有結束。失去勇氣,失去承擔,失去對生活的興趣,獨自沉溺於灰暗的世界中,不願意做出一絲一毫的自我拯救。她寫白天,但並都不是微風不噪,陽光正好。處於巨大悲痛中的主人公們,感受到的只是被切割成碎片的日常,即使一再注意,還是會被碎片劃破,遍體鱗傷。
然而黑夜總會過去,太陽總會升起。吉本所創造的世界裡蘊含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人生處處充滿不幸,人們困惑、沮喪,被困難所擊倒;但同時時間一分一秒,斗轉星移,生活繼續。
「我不能再在這裡停留了,我必須要時時刻刻邁步前行。因為時光如流水般無法挽留,沒有辦法,我要走了。 一段旅程結束,下一段又會開始。有的人會再度相逢,也有的人將不復再見。還有人會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離去,或只是擦肩而過。只要活著,人生就毫無阻滯地滑向前,而這無疑並非一樁怎麼壞的事。」
生活就如同一團亂麻,但也有屬於它自己的平衡。在這種微妙的平衡里,人是一種不值得歌頌的平凡生物,庸俗異常,為巨大的不可知籠罩,但在無數的困頓境遇中,卻又閃爍出動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