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講這個故事,是因為兩點讓我記憶深刻。
第一,是那個女學生。從所謂的戀愛,到結婚,到生孩子,到離婚,她的家裡完全不知情。她的家裡,還以為這一切都是他們的女兒打工、讀書、完全憑自己的努力掙來的,本科畢業,找到工作,拿了綠卡。他們有一個十全十美的好女兒。這樣的女孩,你在紐西蘭也看到過一個。她從17歲開始,和一個男人,同居了四、五年,拿了綠卡,很快就分手了,接著憑藉綠卡,繼續讀本科,因為本地學生,費用比留學生低很多。過了幾年,居住年數到了,又換了護照。她的父母,始終認為這一切,是因為自己的女兒聰明、努力、優秀。
第二,是那顫顫巍巍的澳洲大爺。之前,他已經幫一個菲律賓女人辦了綠卡,別人很快和他分開了。然後,他又找了馬姐,辦理綠卡,重複的故事在上演。難道他不知道這後來的故事結局嗎?我想,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這一切,終將發生。然而,他依然經歷這個過程。我想,他只是想讓自己生命中的幾年,過得更可容忍一些吧。
2011年,我在悉尼Parramatta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想換一個地方住一下,以便更多地了解這個城市。去gumtree.com.au上面找房子。很快,在和工作地點通火車的一個區找到了一個房間。過去看了下房子,過了春節就搬了過去。第一天過去,我很驚訝地看到客廳中站了一個50來歲中國女人。她看起來就是中國女人,不是東南亞或者日本、韓國的。之前和我談房間的,是個澳洲男人,全程講的都是英文。怎麼突然間冒出一個中國女人出來了?我想當然地默認為,她是澳洲華人,就開始和她講英文了。沒想到,她一張口回話,就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很快,我就發現,她英文幾乎不大講的,無論什麼時候,她回話都是普通話。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這個澳洲大爺房東的太太。
這個澳洲大爺,最少有65歲開外了,走路都顫顫巍巍的,看起來70多。他走路顫顫巍巍的,可能是因為老,也可能是因為虛弱。這位中國太太呢,姓馬,我叫她「馬姐」。她大約50多歲了,人瘦瘦的,很熱情,很友好。唯一不合拍的地方,就是她幾乎一句英文不講。不知道她怎麼和澳洲老公交流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結合的,感到有些奇怪。
搬進去後大約一、兩個月的時間,慢慢的我都了解到了。馬姐真的很友好,對人很熱情。也可能因為我講中文,她終於找到可以自由交談的人了,和我說個不停。她看電視看不懂,和她老公也無法交流。除了晚上睡在一起,白天沒有什麼話說。兩個人吃飯也是分開做,一個做的是西餐,一個做的是中國菜。
每次下班,馬姐都和我聊聊,後來又發展到她讓我幫她看英文的信,關係越來親近了。她在北京好像沒有受過多少教育,就是典型的那種爽快的北京丫頭片子。好像地道北京人也不怎麼重視教育。二十多歲的時候,她有過一次婚姻。馬姐在一個工廠裡面做級別不太高的工作。結了婚以後,老公常年不回家,兩年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她始終沒有自己的孩子。後來,到了她四十多、將近五十歲的時候,又被迫下崗了。她的生活一下子沒有了依靠,沒老公,沒工作,沒孩子,低保、養老也很夠嗆。然後,又發現自己體弱多病。
馬姐有個弟弟,在澳大利亞悉尼,把她介紹給了這個澳洲大爺。大約在一年多前,她就搬來了悉尼,和澳洲大爺生活了。我和澳洲大爺聊天的時候,知道他以前也辦過一件類似的事情,就是和一個菲律賓女人結婚,幫人家辦理移民。幾年後,那菲律賓女人的綠卡辦下來之後,就分開了。這幾年,估計他又孤獨得太厲害了,又找了馬姐,幫她辦移民過來了。現在,馬姐正在申請綠卡的過程中。
馬姐說,她來澳洲以後,在一次體檢中,發現自己有很嚴重的腎病,需要經常做血液透析。腎病血液透析,花費高昂。馬姐就感嘆,幸虧自己已經來了澳洲,已經在申請綠卡,澳洲的免費醫療已經覆蓋她了。如果還在國內,就完蛋了。所以,她是多麼地幸運。
有一天,家裡出現了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馬姐說,是她弟弟。她弟弟英文倒是挺好的,和澳洲大爺聊個不停。後來,我又從馬姐那裡知道她弟弟的一些事情。她弟弟在很多年前去了紐西蘭,好像在1989年之前,他在紐西蘭也沒有讀過什麼書。因為人長得比較正,腦筋也靈活,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也找到了一份工作,娶了一個白人老婆,生了兩、三個孩子。後來不知怎麼,離婚了,就來了澳大利亞。他開著摩托車,把澳洲環島旅遊了一遍。現在,按照馬姐的話說,她弟弟掙錢非常厲害,是個掙錢機器,開計程車,每天開夜班,一周可以掙一千多澳幣呢。她弟弟在悉尼買了一套房子,和很多中國人所做的一樣,把住不完的房間出租出去了。其中一個房間,住進了一個女留學生,二十剛出頭,當時還在讀語言。雖然她弟弟快四十了,但是居然把那女學生泡上手了。
然後,兩個人生了一個兒子。因為女學生要繼續讀書,兩個人就把兒子送去了北京,給馬姐養。馬姐就幫著養了兩、三年。在此期間,她弟弟就幫那女學生辦了澳洲綠卡。哪裡想到,綠卡一拿到手,一穩當,這女學生就堅決要離婚。她離婚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要孩子,凈身出戶就可以,不要房子,什麼都不要,只要不讓帶著孩子就行。於是,她弟弟就和那女學生離婚了。女學生拿了綠卡,後來居住的年數到了,就換了澳洲護照。這樣,那女學生從戀愛、到結婚、到生孩子、到離婚,她娘家,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她的父母,還以為這一切,是因為他們的女兒,是靠著自己的聰明、勤奮和努力,讀了本科、辦了綠卡、換了護照;完全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完全不知道他們有個外孫,已經五歲了。這個女學生,現在已經搬了出去了。她每周回來一小時,教她兒子彈鋼琴。這女學生,會彈鋼琴,聽起來應該從小家境不錯。這個兒子,和媽媽比較陌生了,見面從來不叫媽。這女學生無所謂,這好像正是她要的效果。
馬姐經常拿些政府和醫院來的英文信件給我看,讓我給她翻譯。因為她拿去給老公看,老公解釋給她聽,她也聽不懂,還不如讓我看了,直接給她講中文。後來有一天,我幫馬姐看了一封信,是移民局來的,她的綠卡已經預批下來了。預批下來,就是基本定了。接下來,只要老老實實等兩年,居住年數夠了,就完全定下來了。
我問馬姐,接下來怎麼打算呢?馬姐說:接下來她準備很快搬出去。我很驚訝,心想,這綠卡剛剛辦下來,馬姐你就要離開這澳洲大爺,這不是過河拆橋嗎?但是,沒有說出來,而是問:「你們兩個相互照顧、相互陪伴著不就挺好的嗎」意思是,馬姐你都這個歲數了,還能去哪兒?還有什麼好折騰的?你身體又不好,又生不了孩子了,你們兩個相依為命不就好了嗎?馬姐這個時候很堅決、很明確地搖搖頭,說:「不!照顧不了,生活上也無法依靠。」我問:「為什麼呀?」她說:「你看,兩個人吃飯都吃不到一塊兒去,白天、晚上幾乎沒什麼交流,能怎麼照顧?照顧不了。再說,這房子還是租的,澳洲大爺沒有自己的房子,都租住十來年了,好一點兒的傢具都沒有,全吃福利。」所以,她要很快就搬出去了。我黯然,又問她,搬到哪兒去?搬到弟弟那裡去嗎?這樣倒好,搬到弟弟那裡,可以幫著照顧侄子,三個人有血緣關係,相依為命也是挺好的呀。沒有想到,馬姐又搖搖頭說:「不搬過去,她要自己一個人住。」她說:「你想想看,如果搬過去,她豈不是成了弟弟家的保姆了?她已經幫著弟弟照顧了幾年孩子,哪能繼續?一個人住也挺好,澳洲綠卡拿下來了,有醫療,有津貼,一個人生活挺好。」我看了看馬姐,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2011年下半年,因為公司派我離開澳洲公幹幾個月,我就搬離了那個地方。我也不知道馬姐什麼時候搬離出去的。再返回澳洲的時候,也沒有和她聯繫過。
作者:floaterAU
來源:文學城網,發佈於201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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