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來澳洲前，我和妻子小芳到奶奶家告辭。吃晚飯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只見外面站著一個陌生的妙齡女子，模樣俊俏，舉止文雅，穿戴入時。我以前從未見過此人，正疑惑間，就聽那女子帶著哭腔說：「大叔，我和姥姥就住在你們樓上，剛才上街時，不小心讓小偷用刀片割開了手袋，把我的錢包、手機和鑰匙全偷走了。我到派出所報案後，搭了一輛摩的回來。我讓摩的師傅在樓下等我上樓取錢，可沒想到我姥姥出門去了，我沒有鑰匙進不了家門。現在，那個摩的師傅還在樓下等著我呢，你可不可以借我點錢，讓我先把車資付了，今天晚上我就把錢還你。」

我看見這個女孩眼裡閃著淚花，便動了惻隱之心。唉！一個女孩出門打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掙點工錢還被小偷扒了。我問那女子：「你想要多少錢？」

「16塊，16塊錢就夠了。」

我聽後心想，一個女孩，若非走投無路，哪會拉下臉問鄰居借錢，何況要借的也不多，只不過16塊錢。於是二話沒說，就從口袋掏出一張二十元的票子。正要遞給那女子時，冷不防聽見小芳在身後低聲喝住：「這錢不能給！」

我一愣，回頭盡量壓低聲音問她：「為什麼不能給？」

「一個女人，素昧平生，會敲開別人的家門借錢嗎？」

「她不是陌生人，她是我們的鄰居，就住在我們樓上。」

「鄰居？我怎麼以前沒見過？」奶奶不知什麼時候也走過來了，她望著那名女子，一臉疑惑。

「她說剛才在街上被小偷偷了錢包，現在沒錢付車費。她說今晚就會把錢還給我們。」我不顧小芳和奶奶阻撓，把錢塞到女孩手中。

女孩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後轉身離去。

「她說住在樓上你也相信？」把門關上以後，小芳就厲聲質問。

「如果她是騙子，也不會只騙16塊錢吧？」

「16塊不是錢哪？一家騙16塊，一天下來可以騙多少錢啊！她的收入恐怕比你高得多哩！」

「也許她這樣做也是迫於無奈，有頭髮誰願意做癩痢呵？」

「不管是貧窮迫使她們這樣做，還是她們的本性醜惡，總之她們選擇這樣的方式去欺騙別人的善良就不對！」小芳不依不饒。

「你放心，她今天晚上就會來還錢的。」我還嘴硬。

晚飯後，我和小芳陪奶奶在客廳看電視，我故意把電視機的音量開得比平時小得多，生怕會錯過任何輕微的敲門聲。我雖然眼睛盯著電視，但耳朵卻豎得比兔子還長，但我們從新聞一直看到電視連續劇結束，也不見有人來敲門，倒是不時聽見小芳時斷時續的奚落聲。

大約十點鐘左右，奶奶說她睏了，我們看她準備上床睡覺，就告辭了。

路上，小芳還在喋喋不休：「瞧，那個騙子來還錢了嗎？來還錢了嗎？哼，你的善良就這樣被狗吃了！看你以後還長不長記性？還想不想助人為樂！」

我無言以對，我一向信奉的助人為樂觀念就這樣被顛覆了。我答應小芳今後真的不再隨便相信陌生人了，真的不可以一聽人訴苦就慷慨解囊了。

第二天，我們接到奶奶打來的電話，奶奶說：「今天早上，那個女騙子又來敲門了，我在貓眼一看是她，就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堅決不開門，我不可以讓她再騙一次。「

小芳誇讚奶奶比我聰明。

星期天，小芳要我陪她到東門逛街。小芳逛街時從不知疲累，她領著我從早上逛到下午，看看天氣漸暗，她還拖著我在老街的一家時裝店轉了幾圈，再走進一家鞋店。幾個店員看見有客人登門，趕忙走過來招呼道：「請隨便看看，請隨便看看。」話音剛落，我和小芳竟然同時目瞪口呆，站在我們跟前的其中一位店員不就是那個敲奶奶家門借走我20塊錢的女騙子么？那位女店員這時也認出我們來了，臉上露出燦爛的甜笑，說：「大叔，怎麼這麼巧呵，我總算見到你們了。」小芳從鼻縫裡「哼」了一聲，表示輕蔑。

「大叔，我叫小美，我真的就住在你們樓上。那天正好姥姥過生日，我下班後就往家裡趕，可沒想到在路上讓小偷把我的錢包、手機和門匙都扒走了。那天，我的老姨老舅在一家餐廳為姥姥設了壽宴。姥姥後來告訴我，她出門前曾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一直沒見我接聽；又給我發了好多條信息告訴我餐廳的地址，但仍沒見我回復。她以為我店裡太忙一時走不開，就自己先出門了。我打摩的回來時，由於沒有鑰匙，打不開門，拿不到錢付車費，那個摩的師傅又在樓道口等著，逼不得已，只好試著敲門向你們求助。」

我瞟了小芳一眼。潛台詞是：「聽到真相了吧！」小芳瞪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潛台詞是：「哪個騙子不會編故事哪！」

女孩繼續說：「大叔，幸好你那天借了20塊錢給我，不然我可真的要餓肚子了。我付了車費後，還剩下4塊，正好夠我吃一碗酸辣粉，」

我又得意地瞟了小芳一眼。

「大叔，我姥姥那天吃飯後又讓老舅老姨他們拉去唱K，一直樂到晚上11點才回家。我第二天一早就拿著20塊錢去敲你家的門，但敲了好久都沒人開門，後來又去敲過幾次，仍然沒人開門。」

小女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張20元的鈔票，雙手遞到我面前，說：「大叔，非常感謝你那天出手相助，我真的不知何以為報。」說罷，彎腰給我和小芳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如釋重負，又看了小芳一眼，只見她也被感動了，眼裡泛著淚光。我讀懂了她淚光中的潛台詞：這個世界上還是善良人比騙子多，其中包括我和小美，我還讀懂了她淚光中的疑惑：為什麼現代人會變得如此互不信任？

我欣喜萬分地接過那張20元鈔票，心裡感到自己一向信奉的助人為樂觀念又一次被顛覆回來了。

作者：周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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