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年前一周,兒子最要好的朋友Tomoki 打來電話說,再過一個禮拜他就要回日本了,問我們是否可以來我們家sleep over(在我家過夜),也是和好朋友的告別。我們欣然同意,但由於兒子剛剛開學,所以就把時間定在了周五下午到周日晚上。
其實我們最早是在學校餐廳做志願者的時候先認識Tomoki的媽媽Yuna 的,Yuna給我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幹練,禮貌,非常樂於助人,幾次之後,就成為了好朋友。之後在兒子六年級的時候,Tomoki 分到和兒子一個班級,很快,倆個小夥子成為了最要好的夥伴。
兩個小男生都有點害羞,也都是在陌生人面前言語偏少,但卻都酷愛各種電子遊戲和產品,從Pokeman到任天堂,在他們的世界,無話不談。
Tomoki 來自距離大坂開車一個半小時的山區,他說他們那個村子極小,只有十五戶人家,他家房子後的一整座山頭都屬於他們。母親來自北海道,他的父母在他六歲的時候帶他來到澳洲,先後輾轉過布里斯班,獵人谷,最後落腳在悉尼。之後的六年,他們只回過日本兩次,Tomoki自己說,關於日本,他知道的也許還沒有我們多。
如同我們印象中日本的家庭組成,Tomoki 的父親負責掙錢養家,母親主內,相夫教子。我們無從知曉他們來澳洲的背景故事,但很顯然,Yuna和Tomoki展現給我們的東西讓我明白他們的傳承,讓我近距離的了解了日本這個國家最普通公民的素養,依然讓我汗顏。
曾經有近十個孩子在我們家裡過夜,有中國的,韓國的,澳洲的,但只有Tomoki 在我家的三天兩夜讓我汗顏。
電話里約好下午三點我兒子在車站接他,2:54分,我們到了車站,Tomoki 已經遠遠的朝我們揮手,由於我的存在,兩個小夥子都有些拘謹,輕輕的擊了下掌,用眼神做了默契而又隱蔽的交流,沒有寒暄。Tomoki 像所有日本人那樣,輕輕的點頭哈腰問候了我,他的英文依然帶有很重的日本口音,但絲毫不影響問候的真誠。
進了家門,他脫下鞋子,很自然的彎腰把鞋子擺放整齊,像日本寺廟外那樣,鞋頭往外。而我兒子只是順勢脫掉鞋子徑直就進了房間。之後的三天,我都觀察過,每一次的進出,他都沿用著同樣的習慣。
Tomoki帶了兩個大包和一個小包,進了客廳,他把那個包裝很精緻的小包遞給了我,說這是她媽媽親手做的日式蛋糕,說這是真正的日本味道。
他問我兒子,晚上他睡在哪個房間,然後把他的兩個包整齊地放在了房間的角落,當他打開兩個包,我相信那是她媽媽幫她做的整理,一個包是換洗衣服,有泳衣,運動服,另一個是洗簌用品和大小兩條毛巾,之後的三天,這兩個包每次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條,無論是去游泳,去洗澡,Tomoki 都會把衣服迭放整齊,晚上洗澡後還會把毛巾拿到陽台晾乾,所有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他在做戲的成分,完全出於自然,出於習慣。
兒子的房間我們買了個架子床,兒子住上邊,Tomoki住在下層,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Tomoki的床上整整齊齊,上面的被子在三天里從未被疊起。
出於我們中國人的禮貌,我原本計劃帶他們在外面聚餐,但Tomoki很禮貌的說他很少在外面吃飯(原因我不得而知),於是我們變著花樣的做麵條,餃子,炒菜,BBQ 給他們吃,每一次Tomoki都會幫著我們把餐桌擺好,然後靜靜的等在旁邊,直到我們大人落座,席間,他也很少說話。
我們有飯前簡短禱告的習慣,看得出Tomoki 並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但他也會安靜的等我們禱告結束才會拿起餐具,而且每次吃完都會幫著收拾碗筷,且從未忘記彎腰道謝。
Tomoki有些內向,運動也並無特長。但每一次兒子帶他去游泳,打籃球,踢球,衝浪,儘管你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笨手笨腳,但你看不到他的扭捏做作,看得到他的努力,而那一刻,我深深的明白那句話:認真的男人是最帥的,努力的男人是最打動人的。
短短的三天兩夜,那些我觀察到的點點滴滴,都是些瑣碎不起眼的細節,但我卻被深深打動,Tomoki所展現的這些東西,也正是我們每天都在嘗試教給孩子的基本禮儀和習慣。但遺憾的是,至少在我兒子身上,還遠遠沒有做到,這足以讓我汗顏許久。
禮拜天我要去上班,沒有能夠給Tomoki送別,回家後太太告訴我,送他上車的時候,兩個小夥伴緊緊的擁抱,都含著淚水,她也淚流滿面。太太說,Tomoki將是我們教育兒子的標杆,他的言談舉止,他身上的自律和深入骨髓的禮儀。
我無意美化那個帶給我們國家災難的民族,記得我第一次踏上日本的土地,那短短十天的所見所聞,讓我開始思考,我們永遠都不應該遺忘歷史,但那片土地上的每一個普通的人們是否都應該背上罪責?他們身上所展現的東西有多少是我們缺失已久的?
Tomoki,一個標標準準的日本鄉下孩子,在我家裡的三天兩夜,我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真真切切,讓我明白,一個國家的強大,並非只是看你的GDP,看那些冷冰冰的數字,它畢竟是由一個個普通的人們所組成,而每個人根植於心的素養,才最終決定了這個國家和民族的形象和未來。而從Tomoki身上讓我看到,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Tomoki離開後的那個晚上,Yuna 發了簡訊給我太太,說Tomoki 很喜歡我們給他做的中國飯菜,謝謝我們的熱情款待,說下個禮拜他們就會回到北海道,歡迎我們有機會去日本旅遊。
有時候會因為一個人而對一個國家改變看法,Tomoki和他的家人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於是我許下心愿,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去日本住上幾年。
來源: 親歷澳洲
This post was last modified on 2018年2月23日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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