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成年后工作生活都在江南一带。虽说在国内也出门旅游了好些地方,但从未在别处真正停留过。严格地说,我是一个没见过大漠炊烟、苍茫草原的寡陋听闻的人。江南的方言土语是我一生用惯的语言,没想到因为两个儿子都移民澳大利亚,千里迢迢远涉重洋,来到这以英语为母语的陌生国家,一个连说普通话都带着浓重乡音的我,对英语一窍不通。听不懂、说不出,这可怎么得了!有一次下飞机后,托运的行李少了一件,我心里焦急,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情急之下,我想起儿子曾给我们做过一些中英文对照的卡片,包括乘飞机时问讯、商店里购物、路上要求帮助等等,叮嘱我们带在身边。一找里面有“请打电话给我儿子”(那时手机还不普遍)赶快拿出来给工作人员。电话接通了,叽哩咕噜一通英语交谈后,儿子叫我们放心地出航站,两天后遗失的行李送到了家。真感谢儿子的未雨绸缪,也深感了语言不通的困苦。好在那些年都是住在儿子家,一切对外事务均有儿子处理,语言不通就不通吧!
苦苦等候了十几年,我们的父母移民签证终于被批准了。为了让我们有更大的自由空间,儿子给我们另找了房子。在墨尔本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成了真正的居民。想学英语,哪怕一点点也好的想法油然而起。听说对新移民政府提供510小时免费学习英语的课程,我跟老伴马上去Box Hill AMES 报名。自认学习态度极其端正,从不缺席迟到。除了上课专心听讲、做笔记、听录音,还去买了几本参考书,每次课堂考核前认真准备,课程结束时还拿到了证书。其实像我这样认真学习的老人还真多。有一位上海同学在那儿学完了免费课程,还在自费学习;而我结束了课程,但离用英语交流还差十万八千里。
不甘英语学习就此结束的我,又开始寻找其它学英语的场所。原来学英语的地方真不少。 在KEW Neighbourhood Learning Center,即邻里学习中心就有不同程度的英语班。在华人社团,在一些教堂也有免费的英语课。图书馆常年开设英语对话班。不怕辛劳的我又开始了新的努力,而且把要求降到最低,学语言应是听说读写。我不想拚,不用写,也不用讲究时态、语法,能简单地听一点,说一点就行。但事与愿违还是听不懂,说不出。反而明显感觉遗忘的速度太快了。俗话说:“前读后忘记”。想起有位移民已久的好朋友,曾撰文写到她对老人学英语的看法;“五十岁应该学,六十岁可以学,七十岁不必学”。是呀!我们已是古稀老人,活着就好!瞎折腾什么。从此断了学英语的想法。
想起学生时代也学过外语,但当时中苏是兄弟盟国,讲究一切向“苏联老大哥”学习,那时还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学校里不教世界上用得最广泛的英语,而是俄语。谁知世事变幻,“老大哥”不可靠,学的俄语以后毫无用处。唉!要是那个时候能学英语该有多好。而现在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学英语,但离不开英语为母语这个大环境。独立居住后用得最多的话是:“Sorry ,I don’t speak English. I speak Mandarin.”每当接到西人电话或西人敲门时,这是我们最有效的挡箭牌。还有就是:“Please contact my son, His phone number……。”这是我们最有效的应答。再有为难之事,就吊救兵,叫儿子来。
经历了数个春暖、夏寂、秋清、冬寒,我们早已习惯了在华人圈子里打滚。再说在超市,菜场买东西不用讲英语;偶而去邮局、银行、药房,事先作好准备,一、两句英语也能把事办了;即便去大卖场,作为买主根本不用担心买不了东西。问题最大的是看病,好在家庭医生中华人很多,挑一个合适的就行。至于去专科医院,事先预约好了翻译(interpreter),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是免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澳的华人越来越多,许多公共场所,像机场、会馆都加设了中文指示。连路边设置的提款机也有中文简体、繁体的提示。听说普通话已成为墨尔本使用人数第二广的语言。“你好!谢谢!再见!”的意思,几乎路人皆知。躺着做CT,耳边响起的是中文指令:请深吸一口气……动了白内障手术,复查时没等到翻译。医生拿出手机,轻松敲击键盘后给我看。显示屏上“恭喜你,手术非常成功,你不用再来了”的中文代替了所有的交流。多好呀!科技的发展,手机的应用,就像给我们配置了一个随身翻译。到了Box Hill,中国饭馆、中国银行、新华书店、宝康文具商店……犹如回到了中国。
就这样我们在墨尔本过上了中国人的生活。每次我回国说起这些,朋友都会很诧异。不会英语,竟然也能生活得如此舒坦。我想这应该就是澳大利亚的移民政策和多元文化政策的丰硕成果。感谢这片广袤的大地,以它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们这批啥也不懂的夕阳移民。
多年丢掉英语了,去年圣诞节的一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隔壁的邻居母女。她们手里捧着包装精美的礼物,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给我们送圣诞礼物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激动、高兴之余,我赶紧找出一条丝绸围巾包装好,与老伴勇敢地敲开了她们的大门。需知,这是我俩第一次单独拜访西人。热情的主人拉我们进到客厅,告诉我们,她还有一个儿子,是空军军官,在悉尼。当我告诉她我喜欢编织、缝纫时,她拿出她的作品。交谈时间很短,但给了我很大启示。原来借助情景,抓住关键词语,运用肢体动作,也能听懂一二,讲出三四。从此与邻居见面不再只是morning。一段时间老人家不在,我会询问是否去悉尼了?看不到她遛狗,我会问她dog?她能告诉我“dog sick”。家门口人行道前有一小块草坪,应该由我们打理,从此她们割草时常常帮着一起收拾,还告诉我儿子,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告诉她们。简单的言语,让我们感到极大的温暖。多好的邻居,多善良的朋友!
我们早晨有散步的习惯,总能遇到一对西人夫妇。他们提着装着茶杯的小包,我们用club这个词,知道了他们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一段时间没碰到有些牵挂,借助wife、fell、 Queensland这些词我们知道他们去了昆士兰,夫人摔了跤。当我们表达了问侯,他们高兴地张开双臂和我们拥抱。瞬间我们的距离缩短了。
语言真是神奇的工具,它是有魔法的。我又想起了学英语,翻开以前的笔记,原来以前学的也不少,只是没好好用,差不多都忘了。与同年龄的人谈起,都说:英语学过,但都没学会。我想再学,却又害怕年纪不饶人,能行吗?再说会英语最好,不会也无妨。何况,我们都有世界上最永恒的最美好的语言——那就是微笑。微笑吧!她会打破隔阂,她会拉近距离,她会让大家相亲相爱!
关于学英语以前曾写过一首小诗,现在读来还觉得挺对。生活不会十全十美,总会有些许的遗憾,或许,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写照吧!
移民澳州万事新,七旬老人学英语。
耳聋眼花难记忆,力不从心深叹息。
几次退堂几放弃,总恨不复再年轻。
莞尔一想心态平,学到点滴也高兴。
作者: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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