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箫
上回说到,1645年五月十五日,清军攻至南京城外,南明高官公侯开门迎接,南京从此易主。不久后,弘光帝被俘,南明第一个政权宣告覆灭。
此时形势对满清而言一片大好,天下一统似乎指日可待,但实际上清廷对战局估计过于乐观。六月初五,清廷下令强制汉人薙发,“傥有不从,以军法从事”(《清世祖实录》卷17)。七月又通知礼部:“近见京城内外军民衣冠遵满式者甚少,仍著旧时巾帽者甚多”(《清世祖实录》卷19),于是下令统一服装,要求改用满人衣制。剃发留辫、改穿满服实在不得民心,旋即激起抗议,江南多地纷纷揭竿反清。
三千年来,中原人一向重视发式与衣冠。《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汉人成年后,往往只有在必要时才修剪头发。服装同样重要,尽管不同朝代不尽相同,但往往都能保留汉人服饰的特色,儒者尤其讲究穿戴缝掖之服、章甫之冠。满清统治者“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既是对汉民族文化的不尊重,更是对生命与人格的践踏。
剃发令强制推行后,孔子的后裔、原陕西河西道孔闻謤试图保住三代遗规,因而上奏说:“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大贤并起而羽翼之。其定礼之大者莫要于冠服。先圣之章甫缝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各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三千年来未之有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发,以复先世衣冠,统惟圣裁。”(《清世祖实录》卷21)却没想到清廷连孔圣人的后代也不放过,留下一条冷酷回复:“剃发严旨,违者无赦。孔闻謤疏求蓄发,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况孔子圣之时,似此违制,有玷伊祖时中之道。著革职永不叙用。”清朝统治者借时中之道混淆视听,而行暴政之实。
高压之下,许多原本打算或已归顺满清的士民改变立场,宁愿选择“留发不留头”,一时掀起轩然大波。其中最可歌可泣者,当属坚守江阴八十多天的平民英雄们,以一芝麻小县之力,抵抗清军洪水般的进攻,战到生命最后一刻,无一人投降。
明朝南都覆灭后,清政府命令降臣刘光斗前往常州“安抚”。檄文在常州各属传递时,唯有江阴县不应。江阴的前明朝知县林之骥被解职,取而代之的是清朝派遣的新官方亨。
据《江阴城守纪》记载,方亨于六月二十四日抵达江阴,当时穿戴纱帽蓝袍,尚未换掉明朝衣冠。只见官署里空荡荡的,外面有八名耆老入见,方亨责问他们:“其他各县都已经献册了,你们为何还不献?”耆老于是听从指示,通知献册,代表已经归顺清朝。很快就传来要剃发的消息,顿时民心惶惶。
豫亲王多铎下令江阴限三日内完成剃发。二十八日,方亨警告县民此法令极其严厉,必须遵守,但县民不愿,纷纷恳请留发。方亨见状大骂不止,百姓也不禁愤怒,其中有人骂他:“你是明朝进士,头戴纱帽,身穿圆领,却来做清朝知县,羞不羞!丑不丑!”方亨无言以对,之后权当没听见。
《道德经》有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此时的江阴怨声载道,百姓已不惧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闰六月初一日,生员许用等人在明伦堂聚集,高喊:“头可断,发决不可薙!”碰巧此时府中檄文传来,写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方亨叫书吏把这段话抄下并张贴出去。书吏看后义愤填膺,当即掷笔于地,说:“就死也罢!”
当日下午,一群好武的少年听闻此事后非常生气,奋袂而起,手持兵器,一边敲锣一边呐喊著向县衙进发,应声而来的百姓多达万人。正巧,方亨的老师派家人来贺喜,看到抗议人群,便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奴才,个个都该砍头!”众抗议者回击:“你们是降贼的奴才!”一拥而上将其打死。方亨见状,威胁说要抓人,民众毫不畏惧,索性一鼓作气,冲上前将方亨的衣服撕碎,吓得他赶忙答应申请免剃发。但这只是缓兵之计,民众一散去,他便急写信请派清军来镇压。
闰六月初二日,百姓反抗的队伍更加壮大,《江阴城守纪》载:“阖邑闻风响应,四乡居民不约而至者数十万计。三尺童子,皆以蹈白刃无憾”。全城罢市,街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众士民在明伦堂聚集,设明太祖牌位,正式誓师反清。
有一位名叫陈明遇的典史素来宽厚,与民无怨,于是被推举为首。民众议论道:“我等应誓死守城,老弱妇孺以及志不同道不合的,最好马上离开!”并议请原任典史阎应元为主将。阎应元有勇有谋,曾于崇祯年间担任典史,当时有海盗率数百艘船来犯,阎应元集兵拒守,手射三箭,敌人应弦而倒,不敢再犯。他不仅是条好汉,也擅长组织军队,非常适合肩负守卫江阴的大任。可惜此时他不在城内。
在迎阎应元回城前,江阴义兵已取得小胜。闰六月初八日,清军水师和田夫交锋,乡民们用最朴素的兵器镰刀、锄头击杀不少清兵。这些乡民虽然散乱,未受训练,但一旦遇到清兵,至少敢于尽力对抗,即使不胜,也从不俯首投降。其中有人被清军擒获,被逼剃发,宁死不屈。清军通常被义兵骚扰得不得安宁,多面露苦色。
陈明遇爱兵如子,每次巡城,对搏战至城下的勇夫定开城奖励,有功必赏。若有义兵能献一颗清兵首级,便赏银三两,或对其下拜。
清军由于连日不能攻克,便请求增援,援军骑兵与步兵加起来多达十馀万人,浩浩荡荡向江阴进发。二十一日,清军围城,双方激烈交战,清兵从东门到北门分十六营包围,放火烧东城,大肆劫掠城外富户。乡民拼死抗敌,虽然战败,但清军也损失了一员骑将。二十三日,清军又焚毁民居,大肆杀戮。随著城外的敌军越来越多,江阴的百姓越来越艰难。
二十四日,清军企图招降。此时刘良佐已是清朝将领,他曾是南明跋扈的四镇之一,外强中干,见风使舵降了清。如今他带兵攻打江阴,想软硬兼施,便写了一封劝降信射进城中。翌日,陈明遇及城内士民回信,坚决不降。信中写道:“江阴礼乐之邦,忠义素著,止以变革大故,随时从俗。方谓虽经易代,尚不改衣冠文物之旧;岂意剃发一令,大拂人心。是以乡城老少,誓死不从,坚持不二。”“纵百万临城,江阴死守之志已决,断不苟且求生也!”
见江阴人不屈,刘良佐毫不手软,于七月初一日猛烈攻城,又命令清兵搜杀散落在外的乡民。城外万箭齐发,如暴雨倾注城中,城墙上的民兵没有盾牌,就手举锅盖挡箭。初九日,江阴百姓终于等来阎应元的支援。阎应元虽然带来的人数不多,但他本人有打仗经验,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确将江阴的守城工作管理得井井有条,且人尽其才。
阎应元刚到,便命令原任兵使制造火药,并请富人出资助饷,统计城内户口,了解有多少壮年和老年人。之后他安排不同人负责守不同城门,亲自监察,日夜巡历。城内共有乡兵二十多万人,阎应元叫他们分工轮班,每一垛派十人守卫,按时更替,周而复始。诸乡兵从此再度充满信心。
江阴的非正规军凭借忠义、毅力与智慧,出乎意料打得清军屡屡失利。如七月十五日一战,刘良佐指挥清兵在西南角用大炮轰,同时在东北角掘城,城内乡兵以火球、火箭反击,并往城下投掷砖石,许多清兵来不及躲避,数百人丧命。乡兵又拿滚烫的桐油往城下浇,吓得清兵惊慌逃散。
但这样的抵抗难以持续太久。十六日,乡兵外出乞求支援,但援军不争气,有的逃跑,有的战败。江阴无疑成了一座孤城。之后刘良佐再度劝降,阎应元斩钉截铁地回复:“应元乃大明典史,义不得事二君。将军位为侯伯,身拥重兵,进不能恢复中原,退不能保障江左,何面目见我江阴忠义士民乎?”“有降将军,无降典史!”讽刺刘良佐是叛徒。
江阴小城久攻不下,引起清朝高层不满,连王爷贝勒级别的大人物也赶来援助攻城。综合《清史稿》、《清世祖实录》、《江阴城守纪》,参与江阴之战的还有贝勒博洛和尼堪,以及恭顺王孔有德。其中,博洛率清兵约二十万抵达江阴,见刘良佐如此无能,便将其捆责。博洛登山观察后,称找到了江阴城的弱点:“此城是船的形状,南为首,北为尾,如果攻南北必不能破,只有攻中间才行。”随后,七月二十日至二十七日,清军不断以大炮猛轰,炮弹如流星雷电,城垣五处崩裂。江阴乡兵急用铁叶和大铁索填堵裂处;在空棺里装满土,挡在墙破之处;又用棉絮浸水覆盖在墙上,以防火攻。可想守军多么艰辛。
阎应元作战非常英勇,一次他右臂中弹,仍以左手格杀数名清兵。阎应元本就身材壮硕,加之眼睛细长,面赤红,有胡须,每次巡城时都有一人执大刀跟随,远看很像关公,令清军望而生畏。他号令严明,城中凡有违法者,必当众惩罚;也充满温情,关心战士困苦,必以暖言慰劳;面对战死的将士,他痛哭著为其收殓;每遇敢死之士,均称兄道弟。他与陈明遇都深得民心,百姓甘愿一直追随他们,纵死无悔。
时人认为江阴有神仙相助。一次清兵大举进攻时,忽见一少年持戟,在千军万马中左冲右突,锐不可当,战后竟无影无踪。民众怀疑是土神来助他们守城,连忙虔诚祭祀。
双方斗智斗勇,直到八月,清军眼看仍不能攻陷,又要招安。劝降信称:“明已亡,何苦死守?”江阴人回复:“愿受炮打,宁死不降。”初八日,天降瓢泼大雨,城外炮声隆隆,乡兵在雨中守城,仍无屈服之意。
小小江阴令满清上下煞费苦心,以至于动用国师亲来献策。这位国师每天绕城细看,终于恍然大悟,说:“江阴城形似芙蓉,若在瓣上攻打,越打越紧;其蒂在东北角,专打花家坝,花蒂既碎,花瓣自落。”
八月二十日,清兵进攻东北角,又从南京运来二十四座大炮,比之前用的更大。二十一日,清军共搬运二百馀座大炮到花家坝,专打东北城,炮弹落在地上深达数尺,威力巨大,此时的江阴城危如累卵。城上的乡兵见炮火猛烈,就避伏在垣内,等炮声过后再登上城墙继续坚守。清军因而故意放空炮,烟雾遮天蔽日,咫尺难辨。乡兵听到炮声响起,且看不见城下状况,以为清兵一时不会攻入,但此时清兵已悄悄渡过护城河,在烟雾的掩护下蜂拥而上,乡兵来不及防御便被击溃。午刻,一道红光直射入城,正对祥符寺,江阴城很快被攻陷。
清兵攀上城后,害怕下面有埋伏,持刀注视,很长时间不敢向下推进。直到晚上城内乡兵阵形大乱,清兵才敢继续进攻。之后便展开惨烈的巷战。
阎应元誓与江阴共存亡,提笔在门上写道:“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题罢,带领上千乡兵与清军浴血奋战。
眼见无法突围,阎应元对身边战士说:“请代我谢百姓,我报国之事毕矣!”旋即拔出短刀刺向自己胸部,并跳入湖中。不料自尽未遂,一位义民冲上前要将他从水中救起,恰逢刘良佐遣兵到来。刘良佐说自己与阎应元有旧,一定要生擒他。
清兵将阎应元捞出水面,此时他尚未断气,刘良佐见到他,不禁流涕。阎应元道:“哭什么?事已至此,只有一死。快杀我!”之后清兵押阎应元去见贝勒,阎应元挺立不屈,背对贝勒,骂不绝口。日暮时,阎应元被押至栖霞庵,夜里仍高呼“速杀我!”天明后,发现他已遇害。他的家丁还有十馀人存活,后皆因不肯投降而被杀。
陈明遇也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他手提大刀,下马步行与清军近身搏战,身受重伤,临死之际,紧握大刀靠在墙壁上,直到断气,依旧保持站立之姿。
另有中书舍人戚勋,死前写道“非敢殉难为死忠之臣,聊求完发为大明之鬼”(张岱《石匮书后集》)。江阴城破后,戚勋举火焚屋,随后自缢。
次日,巷战依然持续。清军展开屠杀并采用火攻,城内百姓无一人屈服,争以先死为荣。屠杀直到八月二十三日为止,据《江阴城守纪》,百姓仅五十三人幸存,城内死者多达九万七千馀人,城外死者有七万五千馀人,“男女老少赴水、蹈火、自刎、投环者,不能悉记”。《明史》亦记载:“男妇投池井皆满”。自尽殉城者不计其数。
江阴人守城八十一日,不仅对清军造成重创,也令无数时人与后人感动。南明隆武帝听闻后说,子孙若有谁遇见江阴人,即使是三尺童子,也要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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