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

疫后七章——有感于武陵驿的疫情小说《两分钟的夜》

心底虽已层层灰,疫情伤痛尚未成为往事,不能安然掩埋,文学还欠世人一个交代,大国还欠良知一个控诉。

【短篇小说】两分钟的夜

江南多雨。尤其今年。一场场滂沱,仿佛演绎告别。心底虽已层层灰,疫情伤痛尚未成为往事,不能安然掩埋,文学还欠世人一个交代,大国还欠良知一个控诉。抬头,清亮硕大的月轮,站立树梢,倔强的容颜,一些文字,乘著月色,裂水而来。带著冷洌奇谲,一遍遍叩击心扉,一读再读《两分钟的夜》。卡夫卡式的简洁,睿智紧凑。近乎戏谑,隐埋深重哀叹,或至呐喊控诉。阔大悲悯,展露冷酷的批判,率先以荒诞姿态对清零运动当头一棒。

两分钟的夜,让久被遮蔽的心,打开一扇窗,热泪得以奔流,再次发问:我是谁?他们是谁?我们是谁?为什么发不出人民这个音?我作为那场大疫演变为大役再至大疑的亲历者,忍受尚未被删除的记忆再次翻涌:电话亭住了近一月的女子;因病痛、破产、孩子夭折等选择轻生的人;被莫名拉去隔离的人;大巴翻入沟壑身首异处的人;无奈、抑郁、愤懑的人;以及更多麻木或帮凶的人……都是“他们”。他们是人民吗?人民有罪吗?他们该死该消失该雾化吗?

“自由是夜里两分钟的事。死也是夜里两分钟的事。”

“这座城市晚上灯光喧闹,彻夜通明,根本不需要月亮。”

月亮因孤独向隅的干净照耀,是不可原谅的与众不同,是有罪的清醒,是不与黑暗妥协的光照。夜,如玄铁,如黑洞。催生著这座大城里的醉生梦死。这座大城,在一个外乡女子抵达后,再次变得无从抵达。人性或能偶尔跃出幽深海底。经小说变形之后,痛不欲生变得滑稽可笑,然而,一切彷佛都是正常的正确的。

许许多多的他们。如云如雾如烟如尘如幽魂纠缠不休的他们。他们始终不曾离开,他们的存在就是明证。那些美好的、光亮的、柔软的,在有序混乱中,在时代锋刃下,被碾压,被斩碎,再也无法完整,消失于汤汤浊流。

在啸然而至的庞大国家暴力机器面前,如蚁的我们,愈发卑弱渺小。仅存的温脉情感,必然沦为可笑可悲的一小撮。不可言说的清零封控,是一场盛大的表演。不是我们辜负了时代,而是时代驯服了我们。

我们心如止水。我们精疲力尽。我们狂妄自大。我们自欺欺人。

七夕既过,蓦然中元。鬼魂皆在雨中出没。没有宣传中的团圆,亦无泪水中的祭奠。城中如冢,风声惊悸。粉红者叫嚣,暴力者依然振振有词。

逝者已矣。纵夜半推枕而起,愁肠如缕寸断,唯有形无形,化作饮泣,掉落微尘。残存蚁民,只能在下一个清明,继续翻找荒草遗训,以微弱心火,为白骨续命,不要把思念哀伤用尽,将来如何书写这段历史,以卵击石的叩问。

有时想那些早走的人,是不是更幸运。没有自由的富裕,没有人权的先进,潮湿是覆天盖地的绝望情绪,从旧到今,从夏到秋。两分钟的夜,没有月亮。魔幻荒谬故事,都有带血的现实内核。一场大国春梦了无痕。够了,该结束了,戏子们,停止所有羞耻的表演。想对自己说:对主义祛魅,弃除乞丐的心。天是蓝的。风是自由的,人间蝼蚁悲苦一生,却心有盼望,拥有两分钟的月光。

高处依然有光,高处依然有层叠的黑。大时代碾压著无数无关紧要的小确幸。不在现场的黑色幽默。九月到来,仿佛一切又是新的。转角处楝树高大,飞鸟低低掠过。廊下有风,吹在百草肋间。人在两分钟的夜里,怀念完整的明月。一两枝野花,安静摇曳。

(2023.09.01写于上海封城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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