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多以看望或参加在美国留学的子女毕业典礼的名义,到美国而居留下来的中国父母一样,二十年前丁先生夫妇也以同样理由,从成都到我们的城市逾期不归。
他必须先解决生活问题,再设法申请绿卡。丁先生发现在美国办免费中文报纸有利可图,作为高级知识份子,又有网络大量资讯;美国言论自由,纸张又便宜,办报实在太容易了。但他有多个困难:必须及时把计划中的五千份报纸运送到全市各区、各个华人聚居点、超市、商场、不同的会所等等。以他的“高贵” 和知识分子身份,怎能降低“身价”到各商家、各店铺“乞求”刊登广告?而广告是唯一的经济收入,他也不擅于就广告费与商人讨价还价。华人语言多样化,他只能讲普通话。广告登出来后,要他低声下气前去收广告费,面子更放不下。
办报纸还必须深入到华人社会中,与各社团、头面人物打交道。社长兼记者,应酬、出席各种场合,参加各种活动等等,这些都可以慢慢适应,从中学习。
丁先生通过关系找到一位来自越南的华裔青年——三十岁的阮某。阮某身体健壮,会说粤语、国语、英语和越语。对运送报纸、接收广告、收广告费等等绝不困难。
丁先生在一处交通方便的住宅三楼,租一个两房一厅的单位住下来,这里也是他的办公室。虽然隔音差,但租金便宜。他办的是周报,每周五出版两大张,每周办公六天,周一到周三最为忙碌。他每天在此打字,排版、编辑,再发送给印刷厂,印刷厂准时在每周五上午印刷完毕,等待阮某前来运走。
我喜欢阅报,也爱写作,与他的住所又近,很快就与丁先生联系上。丁先生希望我给他投稿,最好每周三之前把稿件送达。
他实在太忙了,幸好他的女儿毕业后从外州回来,分担他在办公室的工作。我的文稿便多交给他的女儿。丁先生夫妇偶尔在家,阮某是较少见到。投稿是没有稿费的,这无所谓;他有园地,我可发表文章。
丁女待人友善,谈话必带笑容,端庄得体,阳光气质,人又漂亮。我每次把文稿交给她,她都会说句“谢谢!慢走。”
大概半年后的一天周三上午,我如往常那样把文稿交给她;却见她独自坐在电脑前哭得很凄切,我有点不知所措,说句“文稿在此”,她表情尴尬,但没回话。
一两个月后,人们常见到丁女与阮某并肩出门,在路上见到我,她恢复以往的笑容,向我介绍:“这是我先生。”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我给她送稿件时,又见到她独自坐在电脑前停止工作哭起来,状极凄切。她表情尴尬,没说那句“谢谢!慢走。”阳光女孩、新婚燕尔,有何伤心事?
丁先生几乎每天都忙于各种社团活动:竞选领导人、现场采访、出席各种会议、名人的红白事等,演讲发言,十分活跃。汶川大地震,他亲自上门到各家募捐;国庆游行,他高举红旗,带领民众,走在前面高呼爱国口号。
不知是否树大招风,丁先生与人发生重大矛盾。对方原是柬埔寨难民,与我颇有交情,在华社也不是省油灯。双方在报上展开骂战,才知道是争出头。丁先生占有自家报刊之优势,对方在别家报上揭露丁某的“真面目”;丁先生文笔好,对方处于劣势。“骂人没好话”,到后来双方都互相进行人身攻击。对方拿出杀手锏,揭露丁先生为申请移民,“竟然向移民局谎报‘受到中国政府政治迫害’,请求美国政府给予政治庇护”。他直言丁“名为爱国,实是亲美。“污蔑中国政府,手段卑劣”、“说谎之徒”等等。
事情闹大,势必不利于正于在办理移民手续的丁先生。最后,丁以圆浑手法结束笔战,但已给自己造成伤害。
此间的免费华文报纸陆续出现,前后有八家之多,广告竞争空前激烈,也不知是否有其他原因,丁先生的报纸突然停刊,举家也搬走了,从此没见到丁本人。
我几次见到丁女与另一男人牵手而行,打个照面时,丁女没打招呼,转脸而过。
又过了两年,此间历史最悠久的免费中文报的社长突然因心脏病过世,该报许多读者,是社长生前好友,华社活跃人士近百人到殡仪馆向社长遗体告别、致哀。
仪式结束,留下的人三三两两各自随意倾谈,大多谈到免费中文报的利弊、今后出路等。上述柬埔寨老乡与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谈得十分投机,他见到我,便招呼我坐下来。
他向我介绍这位汉子:“这位是丁的旧房东。”又把我介绍旧房东:“这兄弟与丁有交情,常帮丁写稿。”旧房东说:“兄弟,不是我们故意说丁的坏话,他非法居留,做人就要低调。两夫妻夜里常吵架,我们就在他房间的隔壁,房子隔音差,弄到我们睡不安。有一次我听到他的妻子大声吵:我们就这个女儿,女婿没文化,作风很粗鲁,中越文化又不同。我为此事发愁,你却整天忙外间的事。”
老乡插口问:“奇怪!他们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怎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粗人?做女儿的很有才华,又为何委身于他?”
旧房东低声说:“那是多年前一个晚上,大概十点钟吧!我们正入梦乡,突然听到隔壁劈啪声音,像吵架更像打架,还有桌椅被大力推动的声音,接著就是挣扎、女人的叫喊声。大概半小时后,静下来了,但还是听到很久的、不寻常的声音,最后还是静寂了。不要发生命案啊!我和老婆再也忍耐不住,过去敲门一探究竟。他们拒不开门 ,我问:你们发生什么事?我是房东,我有责任。”“没事,没事了。”“你们不开门,我要报警!”门被打开了,不是老丁,竟然是年青的阮某!阮某从没逗留到这么晚。我问:丁先生、丁太太呢?阮某说:他们还没回来。我们没事,真的没事。不好意思打扰了。睡房的门紧闭,听到有女人饮泣声。我和太太面面相觑,心想九成是阮某趁丁夫妇不在,把他们的女儿给强奸了。 ”
我问:“还记得那晚是星期几?”他说:“星期二。作为房东,我必须记下出事的日子、时间。事后,我们才知道丁夫妇那天出远门。”
老乡说:“女儿失身,无奈嫁给老粗,作为父亲,却与别的女人偷情。”
“这种事不可乱说。”我说,“又是隐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记得两年多以前,有一位中年华男因经济损失自杀去世的新闻吗?其妻子就在这殡仪馆办仪式。她十分伤心,一看就知道身体较虚弱。老丁也来参加。来客不多,言谈很是同情,有人透露她今后独居,生活困难,多人在现场掏钱资助她,老丁是最后一个。后来,人们几乎都走光了,他留下来陪这女人,不断安慰。不用说、以他的口才,很容易获得女人电话号和住处。老丁从此常常上门陪她。那段时间,他很少公开露面。这种人,我就是要跟踪,揭露。”
旧房东说:“难怪,我曾在夜里听到其妻子骂他‘你做的好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为什么又这么晚回家?你有家吗?’‘我出席一场会议。’‘那晚上你也这么说,后来证实根本没什么会议。我再问你,你为何要私藏她的相片?’‘我是准备作为新闻刊登的。’‘把我当小孩吗?这么久了,普通女人有何新闻价值?我要跟你撕破脸了!你回中国去吧!别再来了!’他的女儿也吵他:‘爸爸,你做的好事太丢人了!我和妈无法忍受,你回国去吧!我和妈留下来,生活安静多了。’”
“丁被妻子和女儿赶回中国已是事实。从此,人们只见到他的妻女,没见到他本人。隐私吗?会长、社长,知名人士,公众人物啊!可以不检点吗?”老乡说。
最近,我见到丁太与丁女走在路上,彼此打招呼。我问:“很久没看到丁先生了。他好吗?”
丁女说:“他很好。谢谢!”
丁太说:“别提他了。我们要赶路。”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十八日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