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

【人在澳洲】蚂蚁哭了

三月下旬,墨尔本封城开始。外孙女诗恩两岁六个月,外向,话痨。

作者:莉莉

三月下旬,墨尔本封城开始。外孙女诗恩两岁六个月,外向,话痨。

封城的一项重要措施是保持一米半的社交距离,诗恩没法和小朋友玩,很不适应。周二和周四是我陪伴她的两天,要应对许多问题:小满哪里去了?瑞恩的婆婆哪里去了?Florence为什么不出来了?

开始我搪塞说他们都待在家里,可这不动脑筋的回答没能封杀她的疑问。急了眼,大实话脱口而出:因为一种传染病流行,在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无法见到他们。诗恩看着我,正儿八经的说:Coronavirus(冠状病毒)。我有点惊奇,小东西啥时知道了这样一个长单词的中英文含义?

疫情前诗恩和她的玩伴

封城中允许散步,不过所有的儿童乐园都被封了起来。图书馆定期的故事会,音乐课程都被取消。孩子的放风时节,只能满大街蹓跶,在公园和保留地的犄角旮旯转悠。

诗恩问了一次为什么不能去儿童乐园就罢了。每天高高兴兴的配合出外走路。在去的路上都是自己走,一路不时停下来,捡树叶、小石头,摘野花、松果等等,然后送到小推车的底兜里。雨后的上午,她最愿意去树边找蘑菇。

对于捡蘑菇这事,诗恩她娘曾很严肃的和我谈过,不要让诗恩靠近蘑菇。可我还是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诗恩从小就爱吃蘑菇,见到蘑菇就兴高采烈的冲过去,实地见识一下各种各样的蘑菇形状、色彩、数量。我不想让她错过兴趣所在和信手拈来的学习机会,只是比较警惕的盯着她的手。她并没有把蘑菇往嘴里塞的举动,应该是她妈和我的告诫起了作用。

诗恩她娘非常喜欢我抓拍的这张照片,却全然忽略了诗恩手里举着的小蘑菇。

矮树代替了儿童乐园的攀爬器械。

小孩子的眼尖,经常听到她欢呼的声音后,我也会在花丛里看见一两只上下翻飞的小小蝴蝶,篱笆上一双黄黑相间的猫眼,还有草地上,几只带着漂亮头盔的斑鸠急匆匆散开的身影。有时邻居家的大狗走到栅栏前打招呼,她还会问一句:这是江布朗吗?(画书里一只大狗的名字)

一天下午,诗恩在一块保留地的台阶旁蹲着看蚂蚁。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姥姥你看,蚂蚁哭了。我的心里一动,随即也蹲了下来,和她一起看着蚂蚁的行踪。

台阶上,大队的蚂蚁从高处朝着低面一端急急忙忙行进,有零零星星的几个逆行者,到了一处有皱褶的地方,不知是躲让对面的大部队,还是上行遇到障碍不便,几个逆行的蚂蚁一到了这里就掉了下来,再从台阶下继续前行。我问诗恩是不是指这几只蚂蚁,她点点头说:“对了”。

“蚂蚁哭了”来自俄罗斯安德烈的儿童读物《没头没尾的故事》,讲的是一只蚂蚁和一只大象,面对看不到尽头的大海,感到自己的渺小而悲伤的故事。我给诗恩读过几次后,就由着她一个人乱七八糟的翻着书念,从未想过这么小的孩子会懂得其中的什么道理。今天对着这群忙碌的小蚂蚁,没想到她还说出了这样联想贴切,富有想象力的句子。

疫情之前的“正常”生活中,周二上午,我会带着诗恩去参加一个音乐课程,赶时间一路不停。回来路上,才可以让她跟小满等孩子在儿童乐园玩上半个小时。周四顺序倒过来,先去儿童乐园放松,然后去图书馆参加故事会。午饭都是事先准备的,或者是剩饭凑付一下。两天都是风风火火的。明知道孩子的教育应该是诗恩父母的责任,出于惯性,总感觉这样忙碌一番,就好像让她赢在了起跑线上了似的。

现在,诗恩想在哪儿下童车,就自己下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停留,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我也有了更多的耐心去倾听,和她嘻嘻哈哈的对话、交流,像朋友一样。中午,不慌不忙的换着样现做一顿饭菜,惬意的慢慢吃完再让她去睡午觉。

小区的许多居民把自家的窗户前放上玩具熊,让孩子们可以玩“寻找大熊”的游戏。

生活的节奏变了,像是从急促激烈的摇滚乐频道切换到了舒缓悠长的黑胶唱片机上,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回想一下,记忆胶片中那些最清晰的画面,几乎都是脚步慢下来的时刻。

像是多年前的暑假,青岛八大关某一处的矮墙上,午后的阳光斜打在女儿游泳被晒的黝黑的皮肤上,我俩随意的骑坐在墙上,四条腿随意的荡着,啃着煮玉米说笑。青岛电视台一位熟人恰巧路过,笑着感叹:真是享受生活呀!那时,“享受生活”属于先锋词语,刚在电视新闻人中流行。

或者一次更久远的暑假,上小学的我回老家乳山,跟着村里的大孩子爬马喜山。过小溪时,他们搞起恶作剧藏了起来,想看城里孩子的笑话。我一个人踩着石头过河,不但没被吓哭,反而清清楚楚的记住了那条水晶样透明的小溪,和水里那条小蛇嫩竹般的颜色。也许从那一刻起,独闯天涯的胆量就开始释放发展起来。

这些看来无用的短暂时光,无关于人生中任何功利的目标。可它们却像一些精灵,在我们螺丝钉般的机器人生里,时不时跳动起牵牛花一样多彩的舞蹈,让我们的嘴角挂上微笑,让我们的心中响起满意的叹息,从对自然的亲近中,悟出那么一点点人生的真谛。

封城还在持续中,乐观的人说到六月底可望恢复正常,悲观的人估计要到九月底南半球的春天。没有人知道,后疫情时期生活会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人知道,诗恩她们这一代将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诗恩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叫声会按时响起,我所能做的,也就是打开大门,把她放出“笼子”。至少,外面的世界里,仍然充满了天真无邪的阳光,花草和虫鸟。

This post was last modified on 2020年6月6日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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