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异国他乡已有数载,每逢中秋月圆时就会格外思念远方的故乡和亲人。故乡是渐行渐远了,但儿时故乡的点点滴滴却在记忆中愈发弥足珍贵起来。
中秋节是儿时长长的暑假过后最盼望的第一个节日,当闻到巷子里飘来白兰花和茉莉花串的清香,听到苏州娘姨软糯的吴语叫卖声:「栀子花—白兰花,要伐?」,我就知道中秋节很快就要到了,我一直盼着的小表妹就要来了。小表妹比我小几个月,因着小舅妈早逝一直由舅舅含辛茹苦地拉扯着,每逢假期或节日我母亲就会把她接到家中来小住一段时间。让我期盼的不只是多了一个玩伴,更是盼着她给我捎来好吃的枣泥麻饼,比起甜腻的月饼,那内裹着玫瑰枣泥馅,外皮沾满芝麻粒的酥脆麻饼更让我垂涎。
中秋节与我是伴着花香一路盼来的,我家院子里有棵不起眼的桂花树,每到节前就缀满了米粒大的小花,满园喷香,母亲说这是棵金桂树,金桂花是最香的。在太阳出来之前,花香都含在花蕊中还不曾散去,母亲就摘了一淘萝金澄澄的花朵,洗净晒干,用白糖蜂蜜腌成桂花蜜,用冰糖白酒酿成桂花酒,可以用上一整年。中秋节和小表妹终于都盼来了,晚宴后大家坐在晚风习习的院中赏月,听大人们抿着桂花酒讲闲话。桂花树上挂了一条条谜语纸让孩子们去猜灯谜,猜中三条的可以奖一块枣泥麻饼。我绞尽脑汁也只猜出两条,眼看着表妹在母亲的提醒下猜出了第三条,她欣喜地双手接过麻饼走到廊下,准备坐在石阶上去慢慢品尝了。我赶忙奔回屋拿了几枝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彩色粉笔递到她面前说:「我和你换,你看你鼻子上那么多雀斑还要吃麻饼,当心像你娘,越吃长越多哦!」 小表妹楞了一下,扭转身说:「我才不要换。」我急了伸手去抢,争抢中麻饼掉在地上被我一脚踩碎了,硬塞过去的粉笔她不接也掉在地上摔碎了。小表妹想着伤心委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听到哭声跑过来,一边训着我要让着妹妹,一边心疼地替她擦干眼泪,又拿来一块麻饼放在她手中,表妹怯怯地问:「大娘娘,你说我鼻子上的雀斑会像我娘一样越长越多吗?」母亲笑着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女大十八变,你会越变越好看的,像你娘一样好看,只要你向月亮许愿,嫦娥娘娘就会保佑你的!」听了这番话表妹总算破涕为笑了,她走到我面前把麻饼一掰两半,说:「喏,分你一半,我尼要好嘀。」 我们和好了,手拉手应和着母亲的招呼声,一起去厅堂间吃糖桂花芋艿汤了。
许多年来,每到中秋我都会向嫦娥娘娘许愿,保佑家人吉祥如意,事事顺遂。后来每遇到表妹,我总仔细数她鼻子上的小雀斑,好像没有减少但也似乎没有增加,她已经出落得面如满月婷婷玉立了,那些个细如麻点的小雀斑反倒给她增添了别样的娇俏妩媚,像极了她那美丽的英年早逝的母亲,想来她母亲在天有灵,定是和嫦娥娘娘一起保佑着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如今在异国他乡,国内的月饼飘洋过海售卖在华人超市里越来越品种繁多,琳琅满目了,但我还是独思念家乡的枣泥麻饼。什么时候我才能重回故乡,和故乡的亲人一起重温那如烟的往事啊。
作者:简西(墨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