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江游览玉龙雪山后，司机兼导游把我们领到山下的一家珠宝店。

这家珠宝店主要经销缅甸玉器，但价格奇高，因此，来店里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我们三人在店里转了一圈，也被那些天文数字吓坏了。

正欲离去时，一位自称总经理的中年男子在大门口堵住了我们，堆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热情满怀地向我们介绍他对珠宝行情的心得。聊上几句后，得知我们的许先生祖藉山东，便立即攀上老乡，彬彬有礼地邀请我们到贵宾室里一叙乡情。

服务员小姐给我们端上热茶，总经理很能侃，纵横八百里，上下五千年，从孔夫子说到义和团，从曲阜说到泰山，异地遇老乡，侃上半小时仍意犹未尽。当总经理侃到淮海战役时，有人推开房门，一个长得比较老成的男人提着一个密码箱走了进来，总经理连忙站起来介绍： “这位是我们的董事长。”

董事长姓林，听说我们是广州人，便兴奋莫名神情激动，他说他八十年代曾在广州工作过几年，也算得上半个广州人。于是谈及广州的人和物，竟又发现原来我们大家都认识一位姓邵的先生，于是更觉熟稔，似乎友情又加深了一层。

董事长说，他刚从缅甸进货回来，带了几件缅玉精品，可以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说罢，打开密码箱，取出三副玉镯子，给我们每人一副细细鉴赏。

我们对玉器是外行，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什么门道。董事长告诉我们，玉器之中有不少假货，想买玉器就应该学几招鉴别功夫。他把一副玉镯子在茶几的玻璃上划了几下，只见坚硬的玻璃出现了几道划痕。他说，如果在玻璃上划不出痕的必是假货。

总经理又教我们另一招，只见他把身上的名牌衬衣脱下来，包住一副玉镯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着火，把火头在衬衣上烧来烧去，竟然丝毫无损。他说，这就是真玉，因为假玉器传热慢，如果这样烧法，衣服早着火了。

见我们惊讶不已，董事长又从密码箱里取出一张玉器价目表给我们看，说玉器按成色和质量可分为A、B、C三类，这三副玉镯子属于A类货，为上上品；此外，一块玉石又分为十三层，越靠近中央越名贵，这三副玉镯子位于第十层，可见价值不菲。

我们对照了一下价目表，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A类十级的玉镯价值都在五位数以上。

董事长看我们全都张大了嘴巴，便说：“我们过去曾在一个城市工作，又都是邵先生的朋友，今天能在这儿见面，实在是一种缘份，更何况许先生又是我们总经理的老乡，嘿，不要讲钱，讲钱伤感情，就看在这份缘，这几个玉镯子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就拿去。”说到“拿去”的时候，董事长做了一个很大方很干脆很潇洒的姿势。

我们大大地吃了一惊，有没有搞错？这个董事长与我们非亲非故，只不过一面之缘，就要送此大礼，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哪有商人不言利的？

董事长见我们不相信，便唤服务员过来，吩咐她们把这三副玉镯子包装好，然后硬塞进我们的口袋中。

董事长叮嘱我们：“这几只玉镯子太贵重太难得，我跑了几年缅甸都不曾见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你们带回去一定要自用，千万不要送人。”

总经理在一旁插话说：“不管你富有还是贫穷，带玉镯子只能带一个，不可戴一双，戴一双财气会相互抵消。”

我们坐在那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收下吧，没理由；不收吧，看他们盛意拳拳，真不知如何拒绝。

正犹疑间，董事长又打开密码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轻轻开启，只见盒内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坠。

董事长说：“真不好意思，这个玉坠只有一件，我只能送给我们总经理的老乡许先生了。”

许老乡受宠若惊，说话时舌头也打结了：“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嘻嘻，老乡嘛，客什么气。”总经理在一旁说。

“只要你喜欢，拿去。”董事长又甩出那个很大方很干脆很潇洒的姿势。

许先生想来想去总觉得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便嗫嚅着嘟囔道：“董、董事长，这、这样贵重的大礼我实在受不起，这样吧，我不能白要你的，如果你刻意要送，倒不如就按成本价卖给我吧。”

董事长一听，便说：“既然你这样客气，那就象征性地按出厂价再打个三折卖给你吧。”

许先生心想，出厂价还打一个三折，实在是太便宜了，便点头应允了。

董事长说：“就这样定吧，还有几个客人在我的办公室等我，我先去应酬一下他们，这里就由总经理陪陪你们，我先告辞了。”

说罢，董事长便起立，跟我们一一握手道别。临出门前，又一再交带总经理：“记住，出厂价再打个三折，老乡嘛，意思意思算了。”

总经理一个劲地点头。待董事长走后，总经理便拿来一个计算器，在上面拨弄来拨弄去，嘴上念念有词：“出厂价，再打个三折……”

末了，总经理把计算器递给许先生，说：“你到收银台交这点钱就行了。”

许先生接过计算器一看，差点儿没有岔了气，只见计算器的显示屏上亮着的分明是一个五位数。

许先生盯着我们的脸，不知如何是好，买吧，太贵，实在买不起，而且，也不知这玉坠是不是真像董事长说的那样价值连城，我们有眼不识名玉，说不定这个玉坠，连同董事长刚才送给我们的那三件玉镯子也凑不够一个五位数呢。可是，不买吧，自己的口袋里又装着人家盛意拳拳赠送的名贵玉镯子，总不能不买这个，又厚着脸皮把人家那个拿走吧。

这时候，我们猛然意识到，即使这不算是一个精心泡制的骗局，至少也是一个包装得非常完美的推销手法，先以小利诱人上钩，然后再一步一步将客人套住，让你乖乖地，自觉自愿地接受他们推销的货品。

我们商量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许先生对总经理说：“真不好意思，我们这次出门，现金带得不多……”

“不要紧，不要紧，”总经理一听，就识穿了我们的意图，“你们身上没钱不要紧，东西先拿走，以后等我们到广州，你再付款也不迟，嘻嘻，你们在广州有头有脸的，我还怕你们赖账不成？我下个月就会到广州出差，到时再把货款给我好了。”

珠宝店的促销方案到此已原形毕露，只要我们今天从这儿把这些玉器带走，这笔生意就算成交了，只要许先生在提货单上签了字，那个五位数还怕你飞上天？

我们三人一齐把口袋里的三副玉镯子拿出来，连同那件价值五位数的玉坠一块交还总经理，对他的老乡情道谢再三，并请他代谢董事长的拳拳盛意，然后就头也不回地逃离那间珠宝店了。

作者：周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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